消瘦的晋王站在院落之中,脸上除了落寞之外在看不见任何表情。
忽然晋王抱起竹叶青留下酒坛,而后大口大口的向脸上灌下去,他不是在喝酒,因为酒水根本没有对准口中,那仿佛洗脸一样的灌溉完全就是一种发泄,压抑在心底的情绪迸发出来之后的发泄。
白敬酒缓缓起身,一把夺过酒坛,沉吟着喝道:“够了。”
如果说之前的晋王是装疯的话,那么现在的晋王反而像是一个真正的疯子,那呆滞的神情,木讷的目光,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双眼之中开始变得空洞。
“白敬酒,我没疯,疯的是那个女人。”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被晋王说出,不知道为什么,白敬酒却听懂了,听的很真。
“王爷醉了。”
“我没喝!”晋王一松手的瞬间,酒坛完全被白敬酒夺过,他看着对方道:“是那个婊子疯了,她让我违抗父皇的旨意,她让我现在就诈死,然后起兵谋反,还说我父皇迟早都会死在朱允炆手里!!她让我干违反伦理纲常之事,让我成为不忠不义之人,不是我疯了,是她,是她疯了。”
白敬酒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王爷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么?难道不是您下令抓我来这里送死的么?现在我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苦在演这么一出?”
晋王浑身紧绷,一点都不敢放松,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崩溃一样说道:“不是我让她抓你来的,不是我!白敬酒,你听我说,算了,我不说,你随我来。”
晋王一把抓住白敬酒的手,拉着他就往后院,也就是晋王府女眷所居住的地方走去。
白敬酒任凭晋王抓着,紧随其后,都到了这里,他只能听天由命。
后院有一处池塘,池塘内满是荷叶,碧绿色的荷叶于湖水相得益彰,偶尔还能看见几条摇头晃尾的锦鲤荡波而去。
安静的小院内有一种祥和之气围绕,白敬酒甚至在进入小院的时候都会感觉到舒服。
晋王却抬头看着月亮,抬头的那一瞬间,他悄悄的将自己和白敬酒藏在池塘边的一颗大树后,大树参天,三人合围粗细,藏两个人根本不显山不露水。
“王爷带我来此是什么意思?”白敬酒在晋王身后轻轻说了一句。
嘘!
晋王都没有说话,只是比划了一个手势。
嘎吱。
房门被推开,竹叶青平静如常的从房内走出,脸上的高傲变成了一种慈爱,她缓缓抚摸着肚子,慢慢坐在院内的长廊旁,低头看着池水中的锦鲤。
“宝宝,等你出生,娘和你父王就杀回京师去,让你父王从朱允炆手里抢回皇位,然后立你为太子……”竹叶青满嘴都是大不敬的言语,自己却如同并未察觉一样的痴痴在笑。
白敬酒疑惑的看着晋王,晋王只是摇摇头,一个字都没说。
竹叶青忽然猛一抬头,目光犀利的看向四周,母老虎一样的表情再出现在脸上,凝神道:“谁!”
一声怒吼,震的白敬酒耳膜直疼,树上的树叶都被震落飘散。
晋王一脸难以忍受,却坚定的再次摇摇头,意思是不要动。
果然,竹叶青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不住的四下观望,冷峻的目光和疑惑的表情好像她四周都潜藏着一个个武力高深的敌人一样。
片刻之后,竹叶青的面色逐渐缓和的下来,扭头看向身旁长廊上的柱子,面带哭容,眼泪如同早就准备好一样顺着泪腺流淌,而她则扑到了柱子上,紧紧抱着柱子,像是,像是感受着一个男人的怜惜。
“王爷,你可算来了。”
晋王回头看着白敬酒,压低声音道:“本王很久都没有碰过她了,并且找大夫查看过,说竹叶青并未怀孕。”
白敬酒感受着晋王府的诡异氛围,宛如置身鬼屋一样,一切都只能去猜,去想。
“甚至有一次,竹叶青还想要杀本王……若不是她当场犯病,本王恐怕已经死了多时了!”
白敬酒的耳朵里刚刚被晋王的话占据,院落之中的竹叶青言语再次强行灌入,她看着长廊内另外一根柱子道:“白敬酒,你给我滚,滚!!!”
随后竹叶青的面色再次改变,冲向了第三根柱子,双膝跪倒,低着头,双手抱住柱脚,就像是乞求时抱着别人小腿一样再次张嘴:“师傅,青儿求你帮我杀了白敬酒,帮我杀了朱元璋,杀了朱棣,杀了朱允炆,让晋王成为九五之尊,让我们的孩子继承皇位,师傅。”
晋王再次开口道:“他师傅死了十一年了,是本王亲手下葬的!”
白敬酒默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此刻,竹叶青慢慢起身,站起来那一刻如同大梦初醒一样,用力晃了晃脑袋之后转身,回房,院落再次安静如昔。
晋王拉着白敬酒退出,从新回到安顿白敬酒的小院之内。
晋王额头汗落如雨,刚从惊恐之中掏出的表情更让人深信不疑。
“白敬酒,现在你信我说的了么?从京师回来,竹叶青疯了,不知道原因!本王详细查过,又一次本王的燕窝粥被竹叶青误食,再往后,她就变成了现在这个疯疯癫癫的样子。这是朱允炆在要杀本王,他想让本王死于疯症,从而不得罪整个天下的藩王!白敬酒,你得救本王,虽然不是本王抓你来的,但是你现在和本王是同样的处境,朱允炆一旦下了决心要杀人,就算是本王装疯装的再像,一旦被揭穿,整个王府之内,谁也活不了!”
“本王不能在你这耽搁太长时间,否则会有人起疑心。”
白敬酒一直没开口,却在此刻张嘴道:“晋王……白某,帮不了你,现在白某都泥菩萨过江,你我,自求多福吧。”
“你当初能在京师将燕王救回燕京,为什么不能将本王救出晋王府?”晋王死死盯着白敬酒,嘴唇都咬出了血来。
白敬酒静静的摇摇头,没在说一个字。
晋王走了,来的时候落寞,走的,更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