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13）
走至电梯门口，董事和高管们就纷纷与左简萧告别然后回去了，谢落眼看着一瞬间这群人就变成了只剩下他一个，和还有一个似乎还在边走边认真地报告些什么的部门经理，心里的不安也变得越来越重，可他看上去甚至根本一眼也没有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淡淡微笑瞩目送着各位高管离开，然后就是听着身边的部门经理的报告，一面朝她走过来。
不，只是朝这个方向而已罢了，他的视线中还是完全没有自己的。
终于，他走到她的面前，就只剩下几米的距离，过分认真的部门经理做的报告还没有结束，而谢落即便离得那么近还是什么都没有听清楚，她只是看到左简萧朝这个部门经理毫无表情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先行离开。
“你先回去吧，待会儿再说。”
“……”对方一阵疑惑无话，想必是觉得奇怪，左总之前从来不会让任何有关工作的事情有所拖怠，不过又怎敢多问什么，只好点了点头，抱着文件就转身回去了。“是总裁，那我回去以后再整理一遍发给您。”
“好。”
左简萧随口应着，一面又已经朝着谢落这边走过来，而薛冰也已经站起来走出座位要问好和开门。
越是逼近，从他身上传来的会让自己无法呼吸的压力就越重，谢落无意识地不断深呼吸，直到……一双锃亮的Ferragamo皮鞋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隔了那么久，只能说是终于，他终于又在自己的面前了。
顿感呼吸困难，左简萧给人的压力向来是无形的，尤其，是对自己来说。
“总裁，会议结束了？辛苦您了，请进。”
薛冰一边帮忙开门，一边说。
可是左简萧面对自己的助理却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将薛冰的一片热血付之东流，自顾自地，目不斜视地就要踏进自己的办公室去。
“……你……回来了。”
而谢落也在他即将踏入办公室时总算拼命憋出了这几个字。
她完全不知自己应该用何种情绪面对他，开心，愁怨……最后想想，觉得还是应该用一张最好最好的笑容吧。
也不知开口的第一句话应该要说什么，之前在等待的时候也酝酿了很多，像是工作处理的怎么样，法国的那些合作商怎么样，等等，可是，就是在刚刚的那一刹那，她又把什么都给忘了，拼命努力，也只是这样子说出了一句没有用的废话。
再怎么说也是快一个月不见了啊，他之前当然也经常出国谈公事，可是这次在法国却是他呆的最久的一次，说是公事，可是谢落不用想也猜得到，肯定和自己有关。
说起原因，恐怕更有可能是他大约因为有一段时间不想见到自己，所以才出去，是为了故意避开自己。
但现在他回来了，自己只想，只想继续和从前一样，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但只是还不知道还可不可以。
“嗯。”
左简萧还是嗯了一声，对她，总算还是比对薛冰的态度好一点。熟悉的声音，仿佛昨天才听过，却又陌生得，像是已经隔了一个世纪了没有听见了。
接着他还是在往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平视前方，傲视群雄。眼看就要进入一个月前她在门口流过泪的办公室，谢落不知道是该继续跟进去，还是就此止步，也不知道，她如今还有没有资格进去这道门里。
再加上薛冰已经在办公室门口止步了，谢落便更加不知所措，现在，她到底是应该停下？还是继续跟进去？
不由自主地顿了顿脚步，有点局促，有点尴尬，高跟鞋在原地徘徊，发出杂乱无章的哒哒声。今天早上出门时用心画的秀丽的眉此刻正微微蹙在一起。
“怎么，你不进来？”
忽然有一道声音从她头顶方向传来，谢落吃惊地猛一抬头，看到的果然是转身过来的左简萧俯视的模样，立马又是强烈地吓了一跳，差点就要失态地往后退一步。
平日里多么狡黠的眼睛里，现在却只剩下慌张，愣愣地好久才反应过来他究竟说了什么，连忙整理了一下，然后跟着走进办公室，进去之后顿了半秒，复又回身关上门。
左简萧似乎看了她的动作一眼，有一点点的深思熟虑，可是还是并没有说一句话。
进门之后，谢落依旧显得很局促，连双手都觉得无处安放，想想看，明明是他叫自己来的，怎么手足无措的那个人却成了自己？既然他好没有开口，那么自己，是不是又应该先说些什么？
“坐。”
身边有一道声音传来，谢落抬头，正好对上了左简萧的目光，连忙飞快地又尴尬撤了回去，直一味地低着头，几秒后才反应过来顺着他刚刚说话时手指的方向坐下，心中却还是一直持续着起起伏伏地不平静。
他太漂亮了，漂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可是明明是他叫自己来的啊，为什么还要由自己来找话题，应该是他先主动开口说事的，不是吗？所以，自己现在应该什么都不用想，只要等着就好了吧？
这样想完倒是能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也放下，虽然还是只敢一味坐在总裁办公室里的真皮沙发上不敢抬头，但也比刚才放松了很多。
虽然，再怎么样，都还是有着一点点，只是一点点的紧张。
相比于谢落的是因为紧张而低着头，左简萧也低着头，不过却是为了将她的这种紧张尽收眼底，不知怎么，她现在越是这幅样子，自己……就越觉得不那么怨她气她了，因为这样，至少可以说明她是在乎自己的。她如今就像一个平日里可以一直在舞台上保持着最好状态与妆容的戏子，然后忽的有一天被卸下了妆，将一切真实都显露出来，她觉得不自在，可是别人却觉得她这样反而更好，总算是可以看清一个向来很难看清的人。
或许，对她，他一直都缺少了安全感。一直期待着有一天，她能够在自己面前完全真实。其实这一趟他去法国，谈生意是顺便，原本主要是为了让自己到一个没有她的地方冷静一下，但是回来之后……实在是没有想到就见到了一个真实的谢落，这大概是因祸得福吧，倒也真的是，很好。
但尝到了一点甜头，就想要更多，这就是人类的通病，就连左简萧也是不例外的，他见识到了这样的谢落之后，就想，如果可以再多看到一点她的真实面，如果可以再让她在自己面前不虚伪一点……
他站在九十二楼的落地窗外投进来的阳光里，微微俯视，气势逼人，表情晦暗不明：
“你知道我这次去法国整整一个月，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等待之中恍然听到这道声音，谢落猛地抬头，先是愣着想看他的细微表情，然后，就见到他笼在微暖的阳光之中的模样，身形颀长，面容耀眼，好像浑身都发着光，她努力想要看清他一点，可是却发现这个角度的阳光实在太过刺眼，以致于，再怎么努力，都连他一点点的表情也看不清，猜不透。
身披暖阳，耀眼发光，无法看清。
这就是左简萧啊，自己喜欢的人啊。
就注定……卑微下去。
只好失落地垂下眼，扇动了一下纤长的睫毛，像是自己犯了什么大错，无力地回答：“我不知道。”
可对方却好像很满意她的这种表现，似笑非笑地勾一勾唇，明明是在微暖的阳光里，却流转出，冷冽的光芒。
“我想去那里……忘记你。”他就这样笑着，语气柔软地说，“我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地，忘记你。”
那个时候，谢落听完这句话之后，只觉得自己心里猛的一痛，像是一把尖利的刀乘其不备，狠狠地往心脏位置插进去，又准又快，又狠。
他，他这样说自己。
左简萧……你，真狠。
禁不住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生疼。
谢落缓缓地再次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目光，发现这双漂亮的眼睛，此刻竟是这般薄凉，看得她心底都发了凉，彻彻底底地冷了下去。
他这是在怨恨自己吧，所以才会这样对待自己，可是……为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那你现在……现在为什么又？”小声又执拗，一副无助而可怜的样子，还有一点点的，坚持乃至固执。
眸子那么清透，终于能够轻易让人看透她心里的想法，但再怎样也需要左简萧对谢落之前的了解才能够做到，所以……现在这种程度就很好。他有时经常想，落落，这样难道不好吗？你一切的不安全感都是自以为而已，你想保护好自己，他很理解，因为他也一样，但是，为什么要自我保护到连将他也隔在你的保护层之外？
谢落正在失意之间，忽的感觉到自己身边的沙发凹陷了下去，蓦然才意识到这竟是左简萧在自己身边坐下了。浑身默默地一震惊，却不敢表现出来，半晌，心如擂鼓间，只听得旁边又慢慢传来他的声音，柔缓的，轻悠的，似用浪漫的法语深情吟唱的一首诗歌。
他的声音，应该是法国象征主义的代表诗人波德莱尔的《恶之花》，冷艳诡丽，高远清幽。
左简萧就坐在她的身边，十分近的距离，似乎只要略微一抬手就可以碰到她，可是又始终保持着安全遥远的距离，看不清表情，也分不清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