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挑眉轻哼,描画浓艳的凤眸慵懒冷眯,俯视着锦璃被火红披风簇拥的脸儿,半晌无言。@樂@文@小@说|
凭她活了几万岁,竟一时间猜不透这丫头的目的。
自请休书,在御氏皇族的史册中,前所未有。她却也清楚,就算失忆,这丫头也不是个傻子。
诧异深吸一口气,她便靠在了椅背上耘。
“苏锦璃,哀家的溟儿是血族里最美最好的男子,从三岁,到三百岁,乃至三千岁的女子,都巴不得想嫁给他,你却说不要就不要……苏锦璃,你如此做,可有顾及你儿子御天?”
她阴柔的话音,暗藏翻天覆地的怒火。
活了几万岁,无人能带给她惊奇,这苏锦璃却不只是让她惊奇,更让她惊骇!
锦璃还是淡然如冰,无惧无怕踝。
“我和御天拖累了御蓝斯,也因为御蓝斯的太子身份,御天和南宫瑾才不得安宁。血族内战,南宫瑾前儿被一群吸血鬼围杀,太后心思缜密,比锦璃更能看透这幕后的险恶。太后若真为御蓝斯好,此刻,不是陪在国师府,而是应该回去给他纳妃!”
太后再也笑不出来,也方知刚才的嘲讽,相较于锦璃的剔透与牺牲,太愚蠢。
“锦璃,溟儿为你们母子呕心沥血,你这样固然是为他好。恐怕,他会为此伤心欲绝。”
“御蓝斯苦撑颜面,奔波于宁安王府与血族皇宫,我也会伤心欲绝。我相信,他顾虑孩子们的安危,定然会答应的。”
太后沉思,摆弄着手指上的镂金甲套,犹豫不决。
这聪明的女子,竟是一箭三雕——
她不想拖累御蓝斯,寻一个错处折损了血族皇家颜面,获取休书。
也借这巧计,折磨了苏若婉和康恒。
从此,更断绝了康邕和大齐太后对两个孩子的伤害。
“哀家若给你休书,你有何打算?”
“锦璃会过的很好,以让殿下安心政务。”
“御天呢?”
“从此,御天改名换姓,跟着我姓苏,苏无殇。”
太后点头,无殇,的确比御天更好些。
“当初,哀家也觉得,雪儿取御天这名字不妥。哀家说了,不要用这个名字,也不知那小丫头是如何说服了溟儿,非要用这个招祸的名字。”
锦璃若有所思地颦眉,未就此争辩什么。
她只问,“太后不同意,那么血族王呢?他是否同意?”
“这……哀家倒是不知,不过,皇帝是有分寸的人,天儿身份尴尬,他绝不会把他往风口浪尖上推。”
锦璃却清楚地记得,御蓝斯说,御天这个名字,是皇妹御雪儿取的,父皇和皇祖母想不到更好的,便都允许了。
御雪儿,如此害御天,是何目的?那艳若小仙童的女娃,那般可爱,率真,无害,她为何要对一个无辜婴儿下手?!
始终沉默的南宫恪忽然开口,“苏无殇这个名字不错,没有死亡,没有痛苦!”
锦璃漠然看他一眼,没有理会。
太后俯视着两人,不禁多问锦璃一句,“你若再嫁,可是要嫁给恪儿?”
“他?!”锦璃绝然冷扬唇角,“若再嫁,我必嫁给对我千依百顺有求必应的男子,南宫恪不是这样的人!”
太后做事爽利果决,当即一纸休书写好,又派人给宁安王府送去懿旨。
*
溶溶月色,灿灿星辉,四处冰雪晶莹,深寒的夜,万籁俱寂。
锦璃清苦无眠,坐在廊前,借着灯笼的光,看手上一纸休书,心里憋闷地难过,双眼干涩,无一颗泪。
这个时间,御蓝斯大概已经在东征的路上。
太后做事极有分寸,断然不会告诉他这件事的。
一抹银袍出现在眼角的余光里,她忙叠好休书,收在怀中。
“我不想见到你。”
廊前的花叶上,落了一层雪,雪染了月色,莹辉淡淡。她火红的影子,映在如此美好的景致里,却凄冷地令人心疼。
南宫恪在她身侧坐下,就看着那花叶,不惊不扰地陪她坐着。
一个时辰后,锦璃坐得双腿酸麻,浑身发冷,他却雕塑般,一动不动。
她忍无可忍地转头,“我要去睡了,你也回去吧。”
“璃儿,我欠你一句道歉。”他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还有,从前……我也不该那样对你,我早该让你知道……谨儿还活着。”
锦璃听不懂他说的,也不知他为何而道歉。关于两人曾经那番争吵,她早因为南宫谨的催眠而遗忘。
她甩开他的手,扶着栏杆站起身来,一步一挪,朝房门走。
他跟过来,担心地伸手搀扶……
她愤然挥挡,“不要碰我!”
“那天,是我疏忽,不知康邕竟用如此毒计伤害谨儿。”
“你该去对谨儿道歉,那孩子知道你效忠伤害他的人,还亲昵地拿你当好父亲!”
她冷嘲热讽,犀利绝决。
他只是自嘲一笑,“璃儿,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所做的,都是为你好。颠覆大齐,你一定会后悔的。我发誓,有我在,康邕和太后绝不会再伤害你。”
“我不需要你的誓言!”
锦璃扶着墙壁,走到了房门口,双腿的筋骨也活络了些。
“你为他们守护大齐,为他们驯养吸血鬼杀手,他们却反过来用你驯养的杀手来杀你儿子,呵呵呵……可康邕这等人,他既容不下父王,容不下我两个无辜的孩子,他能容得下你么?”
“璃儿,我催眠了他们。”
锦璃握住门把手的手僵停,转身,却见那抹银白的俊影已然消失无踪。
她甚至没有察觉,他去了何处。
入得房内,暖炉正旺,明明门窗紧闭,却有一股风袭过。
她疑惑看了眼门窗,都关得好好的。
沉重的火狐披风卸除,她又更换好睡袍,走到床边,就见绣着水墨牡丹的锦被已经铺放好,床帐下有淡淡的荷香,是她喜欢的。
许是孙嬷嬷早就备好的吧!
她笑了笑,躺下来,被窝里却意外的,是暖的。
被子四处边角亦是毫无凉意,不像汤婆子暖的那般不均匀,仿佛藏了阳光在里面,融融焐热了她冰冷的腿脚。
她看了眼床侧儿子的摇篮,舒服地轻吟一声,翻身面朝床里,闭上眼睛,倦倦陷入睡眠。
俊伟的银发白影从房顶飘然落下,坐在床沿,静看她良久……
确定她睡熟,他手才探入被子里,握住她冷凉的两只纤足,悄悄为她暖热,方才离开。
*
宁安王府,这一夜却不安宁。
除却苏静琪被康恒退婚送回府邸之外,苏锦煜正被罚跪在廊下。
陪着苏锦煜长跪了大半天的,不只是他,还有被他带回家来、执意纳为侧室的嫦儿。
顾梓苏失踪,府中护卫寻遍全城,不见其踪影。
苏锦煜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就见府中家将袁仁带着一队护卫返回。
袁仁示意护卫们在院中列队待命,对跪在廊下的苏锦煜略一颔首,忙进入厅堂内单膝跪下复命。
“启禀王爷,末将带人寻遍全城,也去了丞相府邸寻过,仍不见世子妃的踪影。”
王绮茹担心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丞相和长郡主可是大发雷霆?”
袁仁不知该如何说,只道一句,“是。长郡主说,绝不允许世子爷纳侧室,若世子爷执意如此,她便亲自挥刀来与世子爷同归于尽。”
“你养的好儿子!”苏世韬怒斥王绮茹一声,起身便往外走。
王绮茹亦是在气头上,听得这话,不禁火冒三丈。
“儿子建功立业,你说他不愧是你苏世韬的儿子。如今,他犯了错,就成了我王绮茹养得好儿子?是我逼得他纳妾么?当初答应皇上赐婚的,是你,答应皇上让他娶梓苏的,也是你!”
苏世韬自知言语不妥,不予争辩。
他站在堂内,正看到跪在廊下、低垂着头的儿子。
康晴何其无辜。在别人眼中,她是叛贼的外孙女,罪不容恕,在儿子眼里,她却只是他的妻。
因南疆王谋反,太后和皇上劝其自尽,又被吸血鬼害得惨死。
儿子与她新婚夫妻,从此天人相隔,如此也便罢了,皇上在他尚未接收康晴死去的事实时,又为他赐婚顾梓苏……换做是别人,也无法接受这个沉重的打击。
这些日子,他与顾梓苏天天争吵,他看在眼里,只是焦灼。
身为父亲,得一个如此骁勇善战,文武双绝的儿子,是他最骄傲的。他由衷的希望,儿子能尽快振作。
而他身侧名叫嫦儿的女子,的确与康晴十分相似。若他乐得自欺欺人,他这做父亲的横加阻挠,只会伤了父子和气。
苏世韬走到廊下,示意袁仁退下休息,也让护卫们都散了。
院子里清静了,他才对儿子沉声说道,“静琪被退婚,锦璃闹上大殿,我苏氏一家再不能多生事端。你若非要接纳这女子,为父不予干涉。嫦儿无父无母,来历不明,不过才与你认识两三日,就算要纳为侧室,也该问清楚。好给顾家一个交代!”
“谢父王。”苏锦煜红了眼眶,一时间惭愧地抬不起头。
苏世韬拍了拍他的肩,便穿过前廊,朝着苏静琪的寝居去了。
王绮茹从堂内走出来,见苏锦煜这就拉着嫦儿起身,威严怒斥,“跪着!等着梓苏的母亲来和你们同归于尽吧!”
苏锦煜只得又跪下。
王绮茹看了眼苏世韬离开的方向,转头给身侧的丫鬟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去跟着。
丫鬟去了,
她转身便去了卧房。
苏锦煜无奈地把身侧的女子揽入怀中,“嫦儿,我一个人跪着就好,你去我房里睡会儿吧。”
“不,嫦儿愿意时刻陪着世子爷。”
纤细的手臂缠住他健硕的腰肢,紧紧地,一辈子都不肯再松开似地。
苏锦煜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难为你了。”这女子傻得娇憨,让他不忍伤害,却也让他不忍放手。
璃儿说得对,他如此莽撞,不算痴情,而是自私卑鄙。
他伤害了康晴,伤害了顾梓苏,也伤害了怀中的嫦儿,可他找不到其他方式安慰自己。
嫦儿埋首他胸前,无奈地泪流不止。她倒是不怕跪着,最怕,明日真的有人来找苏锦煜拼命。
*
半个时辰后,被王绮茹派去的丫鬟返回,经过苏锦煜面前时,略行一礼,便匆匆去了王绮茹的卧房。
卧房内,只亮着一盏美人图的纱罩灯,昏暗低迷。
王绮茹端坐床沿上,妆容精致的容颜,仿佛夕阳里的被风吹得疲惫的兰花,一双凤眸却还是清亮威严的。
她俯视着跪下来的丫鬟,叹了口气,“起来说话。”
丫鬟起身,忙给她端来一杯热茶,便把自己刚才所见所闻一一详述一遍。
苏世韬入了苏静琪的寝居,正见她踩在桌案上,哭闹着要上吊自尽。
丫鬟们围在桌下,又哭又嚷,屋子里乱成一团。
苏世韬冲进去,忙把苏静琪拖下桌案,命人把横梁上碍眼的绳子解除。
丫鬟们极有眼色地,忙为狼狈的主子伺候梳洗。
苏静琪却不肯让丫鬟碰自己,打翻了洗脸的温水,胭脂水粉也都拂到地上去。
苏世韬冷视着女儿这般抓狂绝望的举动,只是心力交瘁地静默旁观。
苏静琪也自知闹得过分,忙又跪趴在父亲膝下认罪。
“父王,请给女儿做主,女儿无依无靠,只剩了父王一个亲人,若父王不管,女儿便只有一死了!”
苏世韬见她能冷静地说话,方才让丫鬟搬来凳子。
“静琪,起来说吧。”
苏静琪拉着袍袖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抽抽噎噎。
“锦璃杀我,又喂我吸血鬼之血……那血液的主人,便是今日轻薄女儿的吸血鬼。因血液牵引之力,女儿时常陷入诡怪绮梦,因此才在见到那吸血鬼之后,做了糊涂事。若女儿稍有半分清醒,那样丑陋不堪的乞丐,女儿是一眼不会多看的。”
说完,她抬头一脸泪痕地探看苏世韬的神情,看不出什么动静,便继续说道,
“父王,锦璃此计恶毒,她不只是害女儿身败名裂,还从女儿面前抢走了康恒皇子!父王要为女儿做主呀!”
“静琪……”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若要帮她,势必伤害锦璃。
“父王,就算母亲曾伤害过她,在地牢里关了大半年,备受饥寒交迫的折磨,也足够了。母亲爱着父王,此情不移,父王比女儿最清楚,而且母亲可不曾像王妃娘娘那般,与其他人藕断丝连。而女儿,就算曾经伤害过锦璃,她可以杀我,恨我,身为姐妹,她不该用如此卑鄙残忍的手段,她不只是害得女儿生不如死,也害得我苏氏颜面尽毁……父王,她是个魔鬼!”
苏世韬俊冷的容颜沉静,只把一方手帕递给她。
“静琪,为父可放你娘亲出地牢,也可以让你去康恒皇子身边,不过,你要答应为父,从此,安分守己,莫再伤害锦璃。再有下次,为父也救不了你们了。”
“是。”
“快起来洗漱干净,早点睡吧。”
听到这里,王绮茹坐在床沿久久未动,她刚示意丫鬟退下,门便被苏世韬推开。
四目相对,她嘲讽笑了笑,咬牙压住差点夺眶而出的泪。
苏世韬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沉默良久,只是把一个双凤戏珠的金黄锦缎放在了桌案上,又黯然退了出去。
王绮茹疑惑地上前拿起锦缎,不可置信地身躯摇晃。
一股怒火冲上心头,她朝着门口那边咆哮,“血族太后凭什么休掉我女儿?她凭什么?”
“绮茹,锦璃今日所做之事,的确……过分了!”
苏世韬的声音,幽冷严苛,从门外前廊上传来。
王绮茹把手上的懿旨揉成一团丢在地上,“你竟也认为她过分?哼哼……璃儿有你这样的父亲,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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