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1
许见默人生的第二个转折点是许湘齐五岁的时候，那次在游乐园出的事故。
就算许见默身体正常，父母去游乐园也绝对不会带上二十几岁的大儿子的。这点来说许见默倒是没什么不满的。他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把东西收拾收拾然后出发去公司。
那个时候他在公司的，或者说整个许家的地位都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瓶颈期。
自从被调离闲职之后，许见默做事都很好，手段老练也有分寸。但是所有人对他的要求都似乎要低一些，偶尔犯一些错误似乎也是完全可以被原谅的。
许见默非常的，非常不喜欢大家对他的这个认知。
就是这样，许见默对自己的要求非常高，得过且过被放过去的点都要抓回来重新做。许见默或许聪明一些，但是做事情严苛仿佛机器一般——实在是因为他贡献出了几乎所有的时间。
因为身体不好要保证睡眠，还有惯例的，要去医院的时间之外，剩下的时候许见默多半都在看许家多年来的账本和别的资料文件。
寻常青年在他这样二十多岁的年纪，多半是正在读着大学泡着妹子的，再不济打篮球玩游戏什么的爱好也有一些，许见默却除了世家大族之间基础的社交外，连个算得上朋友的人都没有。
这个时候，有任何一个愿意接近许见默的人，大概都可以成为对他一生造成深远影响的人。
但是没有，除了身边谦和有礼微笑的同事，或是在交际场上彬彬款款的世子们之外，许见默还从没有收获任何一个算的上朋友的人。
其实那个时候，和他最亲近的是许罗望。
许罗望从小就展露出对计算机惊人的天赋。
其实他能展现出这样的天赋很大程度要感谢许见默。许见默自己也对这点坦然接受。
因为……许见默从来不理他。
也许是因为前一个小孩精心呵护着依然除了问题，许家对许罗望换了教育方式——不再是好好的关在家里，而是给他普通小孩子的身份送去学校。
因此许家多么多么有钱这点，许罗望到初中毕业之前都毫无概念，许家父母甚至告诉他，这个大房子是租来的，外面的车也是租来的。
“那这个不说话的哥哥也是租来的吗？”许罗望指了指坐在一边喝咖啡的许见默。
许见默呛了一下，几点咖啡溅落在面前白色蕾丝边的桌布上。
“额……”许母犯了难，拼命用眼神示意自己老公，指望着许父来救个场什么。
“是。”许见默难得开了口，“也是租来的。”
“啊……”许罗望滚在地盘上发出一声哀嚎，“那我们能不能换一个哥哥啊，这个哥哥不说话好可怕啊！”
——许罗望从小就是个话多且宅的孩子啊。
“不能。”许见默站起身来，经过许罗望身边的时候狠狠的在他脑袋上摁了一下，“这个哥哥就是这样不爱说话。”
许见默手劲很小，但是许罗望还是夸张的”嗷嗷“叫着自己跑开了。
那天的许罗望特别特别的兴奋，笑起来脸上的苹果机都红红的。
总之这样的时候很少的，但是许罗望大部分时间还是过着普通小孩子学校——家——学校这样两点一线的生活。许父许母毕竟要料理一整个许家，剩下了有空的就只剩下——许见默了。
但是许见默不理他。
如果只是一个不怎么理他的大人的话，许罗望有很多很多种方法让人理他——烦到不行就行了。
但是许见默的不理是完全的无视。
哪怕许罗望在一边发出再大的声音都罢了，他连头都不会抬一下的。而且许见默几乎没有什么闲暇的时候，不是在认真的阅读什么东西，就是在认真地……治病。
不懂事如许罗望也知道，在看连续剧的妈妈可以随便骚扰，但是在开会的妈妈是绝对不能打扰的。
这样的许罗望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可以骚扰哥哥了。
毕竟许见默的大部分资料都是放在平板电脑里的，只要有电脑，就有好办法可以黑掉。
许罗望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努力的倒腾他的电脑的。而且许罗望对电脑的目标十分的明确，让他坏掉就好了。
但是造病毒这种大事实在不是小孩子随随便便就能弄出来的，况且许见默又不会用平板上huangwang，哪里有中病毒的机会啊。
不过许罗望毕竟是小天才，嗯，是的没错的，小天才。
在他接触电脑两个月之后，许见默的平板就顺利的坏掉了。
坏掉的时候许见默还非常的生气，“这是谁干的？”
“不知道啊大少爷！”家里的仆人非常的惶恐，这样的责任他们谁也承担不起，家里都流传着“宁可得罪老爷也绝对不要惹毛阴晴不定的大少爷。”
许罗望蹦蹦跳跳的冒出来说：“肯定是因为中了电脑病毒吧！大哥你是不是上了不应该上的网站啊？”
“……中病毒屏幕会碎？”许见默阴沉着脸问。
好啦这个时候只是不成熟，后来许罗望就能顺利的给电脑种病毒啦！
——2
父母去世之后，许见默第一次清醒的意识到自己从前多么幼稚。
整个许宅都是缄默的，许见默就真是取对了名字，他连难过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好，就没完没了的，无休无止的沉默着。
许湘齐尚且年龄还小，自然也没有人急着和他讲解死亡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稍微懂事一点的许罗望整个人都是懵圈的。
许见默在外面处理了一天事情，许家怎么样这个时候都要出一个能控制大局的。他那么那么庆幸自己以前和父母赌气的时候去学习，而不是随便躺着了事了，不然这个时候出面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许见默几乎是后怕着把事情一样一样的处理完毕。
快十点多的时候他才回家，这个时间不算晚，但是对于每天九点多就按时躺床上的许见默来说，毫无疑问已经是一个超负荷的时间点了。
老宅子非常安静，他一进门，就看见坐在玄关里滴滴答答打着游戏的许罗望。
听到开门的声音时，许罗望扬起微微发愣的脸，拉着嘴角露出一个近乎微笑的表情，然后把游戏机收到身后，“哥，你回来了啊！”口气还非常的欢脱。
许见默在那一瞬间竟然有流泪的冲动。
他连知道自己中毒快死掉，在父母去世这样的消息面前都没有哭泣，却在面对弟弟的一句问候时，克制不住的想要软下去。
许见默最后也没有哭，冷着脸教育了许罗望一通，还威胁要收掉他的游戏机。
第二天的晚上，许罗望还是捧着游戏机坐在门口等。这次他身边还放了一杯牛奶，屁股下面还坐了一个大玩偶，看起来暖暖的的很软和。
“你在这儿干嘛？”许见默压着声音问道。
“啊大哥你回来啦！”许罗望跳起来，“我让保姆给你留了牛奶呢！我这杯还没喝完你要是喜欢也给你喝，小三儿的那杯我已经逼迫他喝下去了，他说他再也不要叫我哥哥了好难过。”
……我再也不想叫你弟弟了。
许见默脱下大衣，然后慢慢往屋里走去，还是家里暖和一些。
“大哥我去给你端牛奶哦！”许罗望蹦蹦跳跳的跑开。
许见默看着他的背影想，其实我也不喜欢喝牛奶来着。
后面几乎每天晚上许罗望都会坐在那个位置。许见默告诉他不要打游戏到那么晚之后，他竟然偶尔会坐在门口写作业或者看书，虽然都是一些计算机方面的东西。
树倒猢狲散，许家父母去世闹得最厉害就是要分家产的事情。过程许见默已经不想回忆，总之每天看着那些人的脸他就觉得无比的恶心。
火气上来的一天，许见默简直克制不住自己想要放火烧了他们的冲动。他毕竟还是年轻，狠不下心就斗不多那些老东西。
那天回家的时候又看见坐在角落的许罗望，许见默就忍不住发了火。许见默这样的人，发火也无非就是大着嗓子呵斥几句而已。但是许罗望却露出了无比伤心的表情，自己讪讪的拖着巨大的玩具熊慢慢走开。许见默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说的严重了，但是他却没有解释。
说到底，对于这个自己生病之后被生出来的孩子，许见默是有些难以道出的怨念的。
但是自己却把毫不相关的怒火发泄在他身上。
许见默几乎是被严重的自我厌恶压迫着倒进被窝，他明明是累极了，但是却睡不着。
迷迷糊糊的时候，许见默感觉到身边有一只小小的手拉住了自己，然后是许罗望的声音，闷闷的，像是隔了什么听到。
“大哥，你睡了没？”
“嗯……”许见默慢慢清醒一些。
许罗望低着头站在床头，“大哥，你不要烦我好不好，我知道你烦我，你就让我坐在那边等你回来吧，我……我一个人躺在被窝里好害怕，我……我好想爸爸妈妈啊……”最后就嚎啕大哭起来。
许见默那点点睡意烟消云散，他看着站在面前哭到不行的弟弟，竟然慌乱的手足无措起来，既找不到给他擦眼泪的纸巾，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他的话。他就只有紧紧握住许罗望的那只手，小小的，肉乎乎的，是自己弟弟的手。
自己，大概就是他们以后的依靠了。许见默想到这点。
他伸手把面前小小的弟弟摁进怀里，许见默自己就忍不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