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天气比往年热,不过六月中,便穿着薄衫都觉得燥。
御书房的门窗大开着,太监宫女们都站在了长廊之外。
宽大的屋子里,除了楚瑜和静立一旁的卫昭,不过一个执扇的少年。
楚瑜手指挑动着桌上薄薄一张信纸,声音里带了疏懒的道:“这事,你怎么看?”
“江南之地,再不能放任下去。”卫昭低垂着头,声音平稳的道:“此事,针对的并非是荣宁郡主,也不是寒哥儿,针对的,只怕是皇上您。”
“哦?”楚瑜挑了下眉头,道:“怎生说?”
“皇上,这信上说寒哥儿初六到的杭州,然后便往扬州而去,到今日连十日都没过,您这的消息都还刚到,这追责寒哥儿私下离开属地并且威胁江南官员的折子就上来了。”卫昭淡淡一笑道:“这些人,是不将寒哥儿弄死不死心啊。”
楚瑜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深深的道:“不过,寒哥儿这次也的确有些过分,驻边大将无令不得离开,他这可好,从甘州跑到杭州,还一点信都没有。”
卫昭抬起了头,面带微笑的道:“其实,臣应该恭喜皇上。”
“哦?”楚瑜笑问。
“寒哥儿个是个重情义的,先定国公只留了这么一点血脉,冲着这点情义,寒哥儿明知道会被人质问也要跑过去追寻郡主的下落,而皇上对寒哥儿何止再造之恩?”卫昭笑意浅浅,眼神清澈,声音虽淡,内里蕴含的意思却多。
让楚瑜翻着信张的手都停了一下,沉了声音道:“你意思是说,左家和那齐天傲都另外有心思?”
秦陌寒为了顾和魁的情,对顾欣悦这般掏心掏肺的好,而自己对他不光有扶持之恩,当初还有救命之情,一旦有事,不管有没有诏令,秦陌寒都会不顾一切的前来相助。
但是,出现没有诏令调集军队的情况,唯有宫乱。
皇子逼宫!
他才刚登上皇位,这皇上的瘾还没过够,自然容不得下面的儿子有什么想法,几个儿子虽然年纪大了,也根本没有让他们参政的意思,连出宫开府都没同意。
只不过,他虽然这么想,下面的臣子可不这么想,就算他将淑妃都降级成了淑嫔,京城里依然暗潮涌动。
当时左广成便建议,老这么关着也不好,不如让皇子们出去,与其让皇子们联合起来对付他,不如让那些皇子们自己争斗个够。
所以当楚铮献上了从母族那里得来的秘药,让他很是欢心之时,便同意了让他下江南,也算历练一二。
这才放出去呢,就弄出这么大的事来。
而且,左明居然也跟他走在了一起。
“有没有心思,臣不敢说,臣只知道,如今,甘州依然一片混乱,那些人在这个时候将寒哥儿弄到杭州,再用此事攻击寒哥儿,为的就是想让皇上跟寒哥儿君臣离心,其心可诛!”卫昭的脸色微沉,声音也低沉了下来,说到后面四个字更是一字一字的说出。
声音虽然不大,却是让那微垂了头摇扇子的少年都打了个冷战。
楚瑜回头看了他一眼,挥挥手让他出去,等人走后才道:“你说的,朕自然也明白。”
卫昭淡笑没有出声,心下只道,你非常明白,不过心底到底是忌讳着秦陌寒而已。
楚瑜低眸看着那张信纸,心里心念转动。
没了人扇风,房间里静寂无声,那燥热便又涌了上来。
楚瑜拉了一下衣领,让衣襟散开一些,心头不觉有些烦闷,想着这些人怎么这么讨厌,就不能让他安安静静的当一个吃喝玩乐的皇帝嘛?
江南之事,他都没有想去管了!
“对了,那吴星宇,可问出什么了?”眉头皱了一下,楚瑜扬声问道。
从外面阴影下出来了一个黑衣人,低头道:“他已经承认,那些账册是真的,以前的钱是给了徐家,后来的部分,则是给了江南总督齐大人。”
楚瑜挥挥手,那人便又隐身退下。
“皇上,关于这个,臣还有一事禀告。”卫昭眼都没看那黑衣人,低声道。
“说。”
“严旭带回来的那些证据和证人,臣派人去查了,那何家的确是在走私私盐,其金额很是可观,一年只怕都有五十余万两的量,参与其中的,不光有当地的盐政史和官员,还有江湖人士,而那些江湖人士,是利用东海水师的船躲过监察。”卫昭沉声道。
他今日本就是为了这事单独求见楚瑜,好嘛,正事没说,楚瑜就给他抛出了这么个炸弹。
你个死寒哥儿,好歹你从甘州走的时候,给个信不行吗?
“五十余万两!”楚瑜的注意力顿时集中起来,惊讶过后才道:“东海水师?左道?”
“是。”卫昭点点头道:“按照目前来看,应该是六年前便开始做了。”
“六年前?”楚瑜眉头一翘,随后,便黑了脸色。
六年前,正是他利用了自己的关系,将左道给从甘州弄了出去,送去江南剿匪之后。
在那之前,他得到先帝身边的探子消息,说是在宁波有一个秘密造船厂,先帝很是看重,有次无意间,还说出那里面有可以颠覆这个世界的东西,只要那船厂成了,这天下便无人能夺走。
他派的人好不容易混了进去,可没多久,那船厂便炸毁了。
他的人只送了一张图纸和一张纸条出来,便都死了。
那图纸没人看得懂,纸条上写着,那是一种可以发出震天动地的声音,让一座山都能炸毁的武器。
为了寻找那个玩意,他才将左道给送去了通州。
这混蛋!东西没找到,居然自己走私起了私盐!
妈的,赚了那么多钱不说分给他点,还跟他哭穷,说什么造船没钱,去年还让户部给他拨了几十万两银子!
“皇上。”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不对,常公公识趣的没有进屋子,只是站在外面,低声道:“西北大将军,私服前来,在外头求见。”
楚瑜神色微变,低头看了那信纸一眼,道:“宣,从暗道进来,别让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