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是在山腹里,大约本是一个山洞。
外头已经是初夏,穿了薄衫都带了点汗意。
在这里面,却还带着刺骨的阴凉。
人走完后,整个刑房都静了下来,大门关上,阳光被隔绝在外,只有火把的幽光摇曳着。
不知道何处,有水滴滴落,一点点的敲在了石壁上。
发出的声音,在洞里盘旋,好似勾魂一般。
盐水渗透进伤口,袁子苏身上到处都在叫嚣着痛楚,那一处更是痛得不能自已。
连挪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那种痛苦太痛,袁子苏下意识的又咬住了舌头。
可随后,又将牙齿松开。
他得想法子,想法子将那些事告诉姑娘。
这个王爷知道的事太多!
只凭姑娘说了江淮侯随从的事,便能怀疑姑娘拿了玉玦,那只能说明,他知道,江淮侯是不可能去弄垮苏天阁的。
江淮侯根本不知道苏天阁的秘密。
而王爷却知道。
而且,王爷对顾欣悦明显是做过调查的,虽然知道的也不过是外头人传的事,但是他说起大将军是真的宠郡主之时。
那神态和眼中的算计,都说明了,他将要利用这个做什么。
这次出海,顾欣悦本说了,不过两三天便回来。
可现在都这么久了,其中定然出了什么变故。
张奇说顾欣悦没事,那自然是没事,可是王爷却认定顾欣悦死了。
是他下的手!
一定是他!
这个人……
便是他逃不出去,也要想法子弄死他!
心里不断想着,一再的给自己打气,可是随着身体越来越冰冷,那种痛亦痛进了骨头。
袁子苏的意识也慢慢模糊起来。
“在这边。”
门外突然响起了低低的一声,袁子苏一惊,身体痉挛之下,便更深的蜷缩起来,半睁着眼眸看着门口。
若是,若是那王爷回来了,他一定,一定要……
门被推开,外头的阳光肆无忌惮的洒了进来,将那从门外冲进来的人影好似笼罩出了一团金光。
那带着金光的人影冲到了他的面前,又猛的一下顿住,那人的手捂住了嘴唇,发出了短暂的一声呜咽声。
袁子苏眨了一下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之人,轻轻的,唤道:“姑娘?”
莫不是我做梦,莫不是我终于坚持不住,熬不住,所以,所以才有了这个幻觉?
不过,便是幻觉也好,在死之前,能再看到姑娘……
“姑娘……”脸上浮起了恍然而幸福的笑容,袁子苏满是希冀的又唤了一声。
“子苏!”看着面前这个人,顾欣悦哽咽了一声,蹲下了身子。
伸出了手想去抱他,却又不敢真正碰触到他的身体。
他,他卷缩成了一团,可一条腿却好似无法动弹一般的歪在一旁,而他显露出来的的身体上,竟然没有一丝好的地方,那么多的伤,那么深的伤,她害怕,自己的拥抱,反而会让他更痛。
“姑娘……?”面前的人蹲下,那面容便清晰的映在了眼底,袁子苏嘴唇颤抖着的唤了一声。
脸上的神色带上了忐忑不安。
莫不是,莫不是姑娘嫌弃我了……
是了,便是幻觉,姑娘也是嫌弃我的。
所以,所以才不像以往那般抱住我。
眼中浮起了泪光,一点点的聚集,从眼角滴落,袁子苏更深的蜷缩起自己的身体。
只是那么一动,身体上的痛楚又更猛烈的涌了出来,让他不觉低吟出声:“好痛,姑娘,子苏好痛。”
顾欣悦的身子猛抖了一下,看着他身上都泛起了青白色,再也顾不得其他,低声道:“子苏,你再忍下,我马上给你上药。”
说着,掏出了一条纯棉布垫在地上,再小心的环抱住了他,柔声道:“来,子苏,乖,放开身体,让我好生看看。”
“姑娘?”袁子苏低低的唤了一声,缓缓的松开双臂,伸出乌黑的手指,轻抚向了她的脸。
看着那变形了的手指,顾欣悦眼瞳猛然一缩,抱着他的手臂都一紧,引着他靠在自己胸前,强制压抑住声音的颤抖,柔声道:“乖,子苏,再给我看看,还有哪?还有哪!”
衣料接触上伤口便带来了一阵刺痛,可袁子苏恍若不觉,心中眼中只有那带了轻香的怀抱。
将身体都依偎进了那小心拢上的怀抱,袁子苏唇角勾起了浅淡的笑意,低声道:“姑娘,子苏,子苏这样死了,也很开心的。”
便是做梦,能死在你怀里,亦是……
一滴滚热的眼泪滴落在了脸颊之上,那热度,和那又软又暖再实在不过的触感让袁子苏猛然一惊。
人亦好似回过一些神来,用力睁大了眼睛,去看面前的人。
声音亦带了颤抖的道:“姑娘,姑娘是你嘛?子苏,不是做梦?”
“不是,子苏,我来了,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让你吃了这么大的苦头。”顾欣悦哽咽着道。
居然,居然是真的……
袁子苏只觉得那心,好似雪好似尘一般散开又聚拢,巨大的欢喜涌上之时,让他身体上的痛楚都好似没有那般难忍了一般。
片刻之后,他心一动,顾不得手上的痛楚,用手掌贴在了她的手臂上,急急的道:“姑娘,是王爷,那人,别人都叫他王爷,他也在找玉玦,他还知道,苏天阁的倒塌肯定跟江淮侯无关,他收留了袁四爷,还有范家的人,他,他害你,是他要害你的性命!他问我,问我大将军和郡主的关系,他……”
“子苏,子苏,嘘,不急,不急,先让我看伤,这些事,回去再说。”
顾欣悦心中又痛又酸,小心的将他的手拿下,一边轻哄着他,一边引着他将身体打开。
她的声音那般暖那般柔,袁子苏不觉依着她手,慢慢的将身体伸直。
可刚伸了一点,又蜷缩了起来。
不能,不能让她看见……
“子苏!”顾欣悦抱着他的手臂下意识的一紧,阻挡住了他的动作,带了激痛的叫了一声。
他有一条腿明显已经不能动弹,另外一只也伤势甚重,还这么蜷缩着,本就是更痛。
可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便是再痛他都蜷缩成了一团。
因为,有个地方更痛。
那是男人最脆弱,也最痛的地方。
何况对于他来说,那是比别人更加娇弱的地方。
“子苏,忍忍!”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顾欣悦将袁子苏放倒在了棉布上,快速的从空间里掏出药物,沉声道:“我一定,一定能治好你!子苏,忍住,再痛一下就好。”
“姑娘……”袁子苏抬起手臂却又停在空中。
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沉声道:“不要乱动,不想死,就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