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积了一段时间,便又被风吹了去。
从御书房走出之时,漫天星光洒了下来,将那些被累成花蕊形状的雪花照出了淡淡的荧光。
顾陌寒的眼睛不觉微眯了一下。
“还撑得住嘛?”卫昭随后走出,在他身后道了一声。
“还好。”顾陌寒收回了看天的目光,淡淡的道。
卫昭瞅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
当他不知道呢,王太医都说了,不说这次在京郊受的伤,便是一个多月前的那些外伤,看着是愈合了,但是留下的内伤可不轻。
而且在这种天气这么赶上京,能好才怪。
顾陌寒斜瞥了他一眼,缓步往外走。
卫昭忙加快几步,跟他并肩而行,带笑低声道:“不过,你这伤倒是也还算值得。”
顾陌寒唇角一勾,不觉回头看了御书房一眼。
卫昭亦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唇角的笑意便更深了。
御书房里依然灯火通明,不过,楚瑜已经不在那,现在在那的,是焦头烂额的卫阁老,和一脸麻木的夏阁老。
从见到那些经过楚瑜自己挑选后拿出来的证据起,看着那些签署了名字的通信,那些隐田的数量,那两人的脸色就没有正常过。
也是能理解。
不单是夏阁老,便是卫阁老,甚至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顾陌寒能带回来这么多东西。
证据确凿。
不光是罗家与通敌之事有关,徐家范家更是跑不掉。
所以,楚瑜下令让禁卫军去封范家抓人之时,两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徐家的已经抓了)
而当罗老将军自杀的死讯和他死前亲笔写的自首状送到御书房时,楚瑜和那两位的脸色,可实在是有些精彩。
楚瑜是想强忍着狂喜的暴怒。
卫阁老是不敢置信的愤怒。
而夏阁老,一片平静中,闪过的是大势已去。
范家和徐家,这次完了。
“对了,你这次,真的不要别的奖赏?”卫昭上前一步,扫了一眼跟在后面的人,压低了声音道。
这次能一举拿下徐家范家,对于楚瑜来说,实在是极大的功劳,可顾陌寒却只要求颁布指令,将那些被侵吞的田地还给那些土地所有人,并且对甘州免除税赋三年。
而那些田地还回去,便宜的是三年后能收到税赋的朝廷,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笔财富的楚瑜。
对顾陌寒自己是真没有什么好处。
他可不相信顾陌寒会做利人不利己的事。
顾陌寒轻笑了一下没有出声,只指着御书房道:“我要先回去休息,你自便。”
楚瑜走之前可说了,要他们几个商量出处罚方式,说白了,就是要他们拿出名正言顺,证据确凿,让那些文人没有话说的法子,将徐范两家给诛了。
卫昭脚步一顿,面带哀怨的看着他道:“你就指望着我善后是吧!”
顾陌寒抱拳一礼,道了声拜托,便快步往外走去。
卫昭哼了一声,停住了脚步,看着他那修长若松的身形穿过花丛小道,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转身往御书房走去,卫昭脚步又停了一下,想起自己忘记告诉顾陌寒,顾欣悦跑庄子上去的事了。
不过如今楚瑜正是龙颜大悦,看顾陌寒怎么看怎么顺眼的时候,也应该不会去计较这种小事。
手在太阳穴上一按,卫昭精神抖擞的走向了御书房。
对顾陌寒来说,这次是彻底拔掉罗家在甘州的影响,同时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
对楚瑜来说,是在保住甚至更加重用自己培养的刀,同时得到消除世家影响解决掉那些根深大家的机会。
而对他来说,包括里面的卫阁老和夏阁老,却是怎样利用好让朝中势力重新洗牌的机会。
前面的事,顾陌寒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做完了。
剩下的,便是他的战场。
想来,那些没有拿出来的证据,可以好好去点醒一些人了。
雪后的风很凉,吹在脸上带了丝丝凉意。
从御书房带出来的潮热之气在那风中一点点散去,顾陌寒脑中一片清明。
若不是关城破了,乌旺在甘州肆掠,他本是想凭大败柔然人的大功,让楚瑜同意他与顾欣悦的婚事。
不过现在看来,当初,是他想得太好,太想当然,他太高看楚瑜,也太高看自己在楚瑜心中的地位了。
若是他真的提出那个要求,楚瑜不仅不会答应,还会将顾欣悦控制住,借以威胁他。
如今这样正好。
甘州的势力完全血洗了一遍,便是那些官员依然会由朝廷指派,只要进了甘州,便只能听他的。
因为柔然人入侵的关系,甘州那些被袭击的城镇档案都被烧毁,衙门里留档的东西也不全,便是朝廷派人去重新整理甘州的田地牧场,得到的,也只可能是他给他们的材料和数字。
甘州城直辖三县,实际开辟的良田有四百八十万亩,除了报上来的这两百五十万亩是有家人存活下来认领的,其他的,不是人已经死绝,便是罗家的私田。
这其中,还不包括罗家私下开采的矿山和那些没有进入名目的牧场。
这些,以后都属于他了。
就像顾欣悦说的,要面子干嘛?
现钱和田地才是最实在的。
若是那丫头知道,他这次不光查出了那么田地,还查出了罗家的一个银矿和金矿,不知道该多高兴。
这样,他跟她说,要晚一些才能娶她,想来,她应该也能接受吧?
心中突的涌起不安,顾陌寒的脚步不觉加快了些,在转弯之时,又猛然顿住了身形。
恰恰避开了一个从树后跌出的女人。
微微退后两步,顾陌寒背手看着那地上女子,眼神森冷,唇角勾起了一丝冷笑。
那跌倒在地的女子体态娇盈,如此冬日身上却只穿了轻薄的绸衣,许是没有想到顾陌寒居然没有接住她,而没有准备的跌在了小道之上,不光那绸衣沾了泥泞,膝盖和手掌之处,还隐隐透了血迹出来。
但便是如此狼狈的模样,那女人依然娇媚异常,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那种楚楚之意。
“表妹!你,你怎……”从小道处急急冲出一人,口中的呼声在见到地上之人后顿了一下,转而冲着顾陌寒怒道:“尔乃何人!居然敢在宫内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