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晋的公寓是高层，城市的夜喧嚣而热闹，楼下的风景霓虹璀璨，星星点点的路灯有规律的纵横排列在夜色中。
苏欣第一次住在家和学校的另一个地方，她以为会睡不着。也许是因为日间太累，或是因为屋内温暖宜人，或是因为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么忐忑不安，她换了衬衫，很快沉沉入睡。
门外的方晋本以为自己会呼呼大睡，后背和额头的伤口当时没觉得，夜间却疼的厉害。不能压到伤口，睡觉的姿势也没那么随意，沙发长度不够，他蜷着腿，翻身都变得很艰难。
他起身点着一支烟，烟火的星光在漆黑的屋里一明一暗，尼古丁的作用让他有着微微的放松，也能静下心来思考。
今天的事，徐升不会自作主张，范强是知道的，或者本身就是他授意的。他这是在逼他，范强怎么就认定他有能力帮他们运货呢。
也许以前他在外的名声太不好惹了，让他们觉得他能有门道。
他们缠着不放，总得想个办法彻底摆脱才好。现在他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想要什么，就不能再像以前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了。
方晋望着卧室的方向，掐灭了烟，躺下了。
苏欣睡梦中，被一阵绞痛疼醒了。她胃肠不好，平时自己也很注意。在外求学，奶奶千叮万嘱不要乱吃东西，要照顾自己，书包里都是常备着胃药的。她小时候经常挨饿烙下的毛病，一直乖乖的注意饮食，注意保暖，不给自己和别人添麻烦。
今天突然胃痛，她本想忍一忍。可胃里的灼烧感传到了四肢百骸，身上出了很多汗。她用手捂着腹部，觉得里面一抽一抽的疼。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苏欣觉得特别漫长，但也许只是几分钟，疼痛越来越严重，实在挺不了了，她想出去倒杯水喝。
弯着腰下床，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那件大衬衫，松松垮垮的。她坐地上喘了喘，一咬牙松开那只使劲按着胃的手，对付着穿上自己衣服，扭开门。
方晋刚躺下不久，本来也没什么睡意，苏欣一开门的时候，他就听到了动静。以为小姑娘要去卫生间，怕她难为情，装作睡熟的样子。
听“咚”的一声，方晋“蹭”一下坐起来，看见黑暗中的一小堆蜷在地上。方晋赶紧打开灯，刺眼的灯光黄的他先闭了下眼，再睁开发现苏欣蹲在地上，一只手扶着茶几边。
“苏欣，怎么了？怎么了？”方晋心里慌了。
小姑娘额头冒出细细的汗水，几丝头发贴在脸上，闭着眼睛，鸦羽似的睫毛浮在眼睑上，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微微喘着粗气，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看上去很痛苦。
他把小姑娘抱靠在沙发上，轻轻唤他，“苏欣，欣欣”声音沙哑，带着颤音。
“我......我有些胃疼，有胃药吗？”苏欣睁开眼，又被灯光刺的闭上了，微微眯着缝，断断续续的说。
“胃药？”方晋最多备些跌打损伤的药，连日常的感冒发烧药都没有。
“疼的厉害吗？等着，我......我马上去给你买。”说着大手盖住了苏欣捂着肚子的那只手。
苏欣没有阻止，也无暇顾及，好看的眉毛皱成了“川”字，身子往下滑。
方晋第一次觉得无所适从，他顺势让苏欣躺在沙发上。起身往外走，到了门口突然想起，没带钱，转回身要去拿。
看见苏欣双腿折叠着放在胸前，脚趾弯弯着。小姑娘疼的厉害，上排牙齿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出声。
他的心疼的厉害，好像有人在拧着的一样的疼。
突然想起什么，冲过去抱着她，“别怕，别怕，我们去医院。”
“不......用，一会......就过去了。”苏欣睁开眼看着他，眼睛红红的，小声像蚊子似的。
小丫头蜷在沙发里，就那么一小堆，黑黑的长发披散在沙发上，柔弱中带着点妖艳。她说一会就过去了，以前也是这样嘛。方晋心疼的不得了，恨不得自己替她受了苦。
“听话”
方晋拿了苏欣的大衣，裹上她，扶她起来，想抱她走。
“嘶”方晋忘了自己还缠着绷带，一用力伤口又裂开了，渗出点点红。
“我......我自己走。”苏欣感觉出他的异样，咬牙站起来。
方晋这个样子确实抱不了她，没争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搂着小姑娘的腰，走出门。
出门正好有辆出租车过来，直接奔最近的医院，上了车，俩人都出了一层汗。
方晋的眼睛一直看着身边上的苏欣，小姑娘还闭着眼，眉毛一阵一阵的揪紧，按着肚子。
方晋伸出受伤的手擦了擦苏欣的额头，“坚持一会，马上就到了。”
“嗯”方晋的手虎口处还绑着绷带，苏欣极力忍着疼，头微微动了一下。
“师傅，开快点！”方晋恨不得飞到医院。
苏欣的手握成拳头，方晋伸出手直接握住了她的小手。手上的绷带摩挲着苏欣的皮肤，不是很舒服，苏欣看过去，白白的绷带微微露着红点，她忍住了抽出手的冲动。
胃里又是一阵抽搐，让她没有了胡思乱想的思绪。
方晋紧了紧她的大衣，不停的向外看。
司机停车在等红灯，方晋急了，“草，也没车你倒是开呀，罚款老子出。”
突然这么一嗓子，司机和苏欣都吓了一跳。
苏欣拽着方晋的衣角，她这才发现，方晋只穿了件薄薄的打底衫，还是宽松的领子，脖子露出大半皮肤，纱布白的晃眼。
“别这样”，苏欣反手握了下方晋的手。
小姑娘第一次有主动的动作，尽管它是那么轻微。就像是一片轻轻的树叶投进湖面，引起了层层的涟漪。方晋看着她，澄清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她的小姑娘也不是全不在乎。
司机从透过车镜往后看一眼，男的脾气是真臭，也是个惹不起的主，没敢和他吵架，开的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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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医院，挂急诊，做检查......
医生开了药，输上液，苏欣疼痛缓解了下来。
苏欣睡不实，迷迷糊糊的看见方晋一直在她身旁。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吊着的大瓶药还有半瓶，输液管里白色的液体一点一点的往下落，这些液体进入她的体内，安抚了她疼痛的因子。胃里不再有灼烧感，偶尔抽搐的疼痛，也不再那么频繁。
方晋那只没受伤的手拄着自己的脸，闭眼眯着。这男人不是那种白净的面容，皮肤略黑，眉毛有型又浓密，侧脸比正脸耐看。
苏欣正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方晋，突然他睁开了眼，苏欣躲闪不及，被“抓个正着”。
“又疼了？”还好，方晋精神紧张，根本没注意到这些。
苏欣微笑轻轻摇了摇头。
“我去给你接点水喝？”方晋看她嘴唇干燥，原来润润的粉红色现在掉了干干的一小块。
方晋扶起她，喝了口温水。苏欣觉得嗓子舒服了很多，要自己拿起喝，方晋不让，就着他是手又喝了几口。
“今晚很多检查做不了，先住在这，白天拍个胃镜。”方晋向苏欣解释。
“没那么严重，都好了。”苏欣不想耽误课。
“不是我说的，是医生说的。你不要学医吗，这点道理都不懂。”
苏欣看着方晋微微长起的胡茬，轻轻叹口气。
“你是不是害怕做胃镜呀？”刚刚医生和方晋讲，药物会有明显的缓解，但最好还是做一下胃镜检查，这个检查可能会有些不适感。
“我以前做过一次，是有些......怕。”苏欣有些无奈的声调。
“有病就得看啊，未来的苏医生。”方晋尽量调动轻松的气氛。
苏欣眼神讪讪的，不好意思再看他。
“你去包扎一下吧”苏欣觉得方晋的绷带有些碍眼，她更觉得自己病得真是不争气。
“不碍事”方晋给她掖掖被角。
“方晋，他们是什么人？”苏欣一直没问，不代表心里不想。那样凶狠的场面恐怕她一辈子都忘不掉。
方晋没想到，她会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抬起头看着灯光下的女孩，眉眼如画，目光清澈。
“苏欣，是不是觉得我是那种只能打架的流氓。”方晋看她的眼神很认真。
这样一个夜晚，在医院的病床上，白色的窗帘阻挡着夜色。苏欣安静的躺在床上，方晋坐在床旁的凳子上，刚从慌张中缓过神的两个人难得这样安静诚恳的聊天。
“你救过我。”苏欣目光中带着急切，也带着点潋滟。
方晋想问但没敢再问，“只是因为救过吗？”
“苏欣，那些人认识我，他们不是好人。”他这样说出来，突然自己也吓了一跳，他们见过苏欣了，会不会对她不利。想起徐升那张嘴脸，他心里忍不住一阵担心席卷过来。
“我以前是跟着刘爷，就是小豪的爸爸，我们主要的生意是开夜总会。这种生意大多是边缘性的，经常有人闹事，我们的人打架斗殴也是常事。”
“嘘”苏欣口型制止他，拿眼看了看周围，大家都睡了，没人注意，她暗暗松了口气。
方晋看她的样子觉得好笑，“怎么，害怕我被抓啊。”
苏欣又没了动静。
“刘爷下决心带我们改行做正经生意，有机会见光，谁愿意总在黑暗里呢。这些人和我有过节，和过去完全告别，也不是那么容易。”
“苏欣，你相信我，我会等着你长大，你也要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