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心心里很是不服。她虽然过于“活泼”了点,但也是明理懂事的好姑娘。自己的容貌虽然不算倾国倾城,但也很有可取之处呢!怎么就能被比得人家天上自己地下呢?
不用舒掌柜提,她都想要亲眼见识一下这位恒蕊格格了。
她正在自己生闷气。忽听里屋一阵清亮悠远的鸟鸣,间或夹杂翅膀扑朔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有一群鸟陆续落到里屋似的。
舒心惊讶万分的望向舒掌柜,却见他老人家还在悠哉的品茶。她忍不住问:“爹啊,怎么您都不好奇里面是啥?”
舒掌柜抿了一口茶说:“好奇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老啦,能管好已知的就足够了。”
舒心觉得爹的这句大白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她等了一会儿,见墨先生还没出来,又问:“爹,点翠到底是什么啊?跟翠鸟的关系是?”
舒掌柜眉毛一扬,娓娓道来:“点翠啊,是咱们汉族传统的首饰制造工艺。用金丝勾勒成各种图案,再用翠鸟的羽毛一点点铺满,然后再缀上各种宝石璎珞就成了。明朝起贵族女性就喜爱点翠配饰,清朝更是登峰造极。”
舒心捋捋辫子,“咱家有么?我怎么好似从没见过。”
舒掌柜说:“你娘生前有过一对发簪。皆因她更喜欢玉的,所以家里也没再添置。上好的点翠饰品极为珍贵,可不是平凡人家都有的。就说这翠羽吧,须得从活鸟身上拔取,可是越采越少的稀罕物啊。”
舒心撇撇嘴,“活鸟拔取啊,好残忍,这种饰品不戴也罢。”
舒掌柜点点头:“现如今翠鸟数量逐年减少,想采也采不到了。所以市面上也有用蓝色绸缎或者烧蓝代替翠羽的办法。不过那羽毛毕竟曾是活物,天光一照色泽变幻莫测,十分绚烂美丽,那自然杰作岂是绸缎等人造之物可比拟的?”
舒心听个半懂不懂,只觉得点翠十分稀罕,心里暗暗期盼自己能见到那旗头饱饱眼福。
谈话间墨先生从里屋挑帘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宽的小卷轴。
舒老板双目放光,自然而然的站起身来,双手欲接过卷轴,“先生,可是成了?”
墨先生也没卖关子,将卷轴放在他手上,慢慢点了点头。
舒老板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小心翼翼的解开卷轴系带,慢慢的展开这小小画卷,只见画面当中有一只栖息在水畔的工笔翠鸟。妙得是,翠鸟后背当中那条最亮眼的蓝色羽毛不是画上的而是真的羽毛!
舒心怕自己笨手笨脚的碰坏了神物,就在一旁抻着脖子死死盯着那几片翠羽。只见那抹蓝色如此纯粹亮眼,羽毛纹路整齐润滑,叫人爱不释手。
舒掌柜高兴的说:“这翠羽真是上品哪!”
墨先生毫不谦虚的点头说:“此话不假。当世再难找到比这更好的了。舒老板,我也只有这几片,够不够也只能这样了。”
“够,够!”舒老板小心卷起卷轴,满面春风说:“那舒某这就下山去联系格格。待点翠旗头修缮一新之时,定请墨先生莅临寒舍,咱们一起吃一顿。”
墨先生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竟然从善如流的点点头。舒心越发觉得蹊跷了。她心念一动接着舒掌柜的话说:“爹,女儿也想见识一下那点翠旗头呢!”
“当然,当然。”舒掌柜有点心不在焉的说:“自家宴客,怎么能少了你。那在下就此告辞。你们等我的好消息吧!”
舒掌柜急不可耐的下山去了。
墨先生送走了舒掌柜也没有急着钻进里屋,而是在书架上找了一本有关点翠的书扔给舒心。
舒心此刻哪有心情看书,她最关心的是墨先生跟那什么格格的关系!
所以舒心拐弯抹角的问:“先生啊。您见过旗头么?”
墨先生白了她一眼,潜台词是“世上怎么会有我没见过的东西。”
舒心又假装天真的问:“格格不是应该很有钱的吗?我听爹说那宝贝那么好,她为什么要卖呢?”
墨先生竟然单手撑下巴,目光放得悠远,跟追忆似的说:“她啊,谁知道呢。她什么都干得出来。”
不妙,大大的不妙啊!
品评墨先生这句话的态度和内容,无一不透露着跟那什么格格不是一般的熟悉啊。心中的种种疑惑抓挠着舒心的内心,叫她在接下来的数日里寝食难安。
没过几日,舒掌柜兴高采烈的带来消息说点翠旗头已经修缮完毕。只不过恒蕊格格执意要请客,便将饭局约在金陵城里最为著名的酒楼。
墨先生平时不轻易下山,接到请柬竟然十分爽快的答应了。舒心只当他是舍不得珍贵的翠羽,总要换点好处。但总是隐约觉得他殷勤得反常,心里暗暗想着要对他跟那个恒蕊多多留意。
到了赴宴当天,舒心特意提前一天回家,换上富家小姐时下流行的款式,上穿浅粉色绸缎绣花袄褂,下穿水色百褶长裙,远远看去像是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黑亮的秀发也没有编成辫子,而是上半部扎在脑后,下边披散着。看得舒掌柜也忍不住点头称赞,柱子哥更是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舒心随父亲乘人力车到酒店门口候着,她信心满满的想看到墨先生大吃一惊的样子,没想到惊掉了下巴的人反而是她。
因为墨先生是穿着西装带着手杖出现的。谁能想到在山里穿的像古代人的墨先生竟然有西装啊!
再看墨先生的举止气度,俨然是穿西服穿得十分习惯,动作潇洒的样子仿佛才刚刚留洋回来似的。自打他出现,舒心的眼睛就一直睁得溜圆。墨先生看着总觉得她十分像九节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却偏偏要顾及形象,只得抿抿嘴憋住。
舒掌柜带着舒心迎接他,说:“恒蕊格格已经在包厢等候。让舒某带领先生上去吧。”墨先生点点头,故意走慢了半步扭头对舒心说:“没想到你真是个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