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先生抬手示意他停下,“您之后再见过那叫花子吗?”
舒掌柜急的直跺脚,“唉,我给他那么一大笔钱。够买几亩田地安度晚年去了,怎么还会继续要饭呢?”
墨先生攥着身后及腰的发尾,踱了两步,便打定了主意,“我先去这个李府看看吧。这梅瓶么,暂时还不能给您。”
舒掌柜摩挲着胸口说:“快拿走吧,给您了都成。”
墨先生朝舒心扬扬下巴,“走。带我去李府。”舒心虽然在城里长大,但毕竟很少出门。最后还是柱子送他们去的。
这李府宅子很是气派,门口的石狮子也有年头,看样子是官宦世家。
通报后不久,衣衫体面的管家便领墨先生和舒心一起进了会客厅。李家主母仪表雍容,那通身气派,是几辈子的权势积攒下来的。现时虽然儿子危在旦夕,却也没有慌了阵脚。见到墨先生,虽然疑虑重重却也以礼相待。舒心在一边观察,墨先生显然对礼仪周全什么的很受用。
他对李母自称舒掌柜请的的法师,要求见李公子一面。老夫人这些天显然着过不少和尚道士,对墨先生并没抱多大期望。
在大宅子里走了半晌,他们才在老夫人的亲自带领下来到后院,李公子的寝室。
房间封得极为严实,推开门有股浓郁的梅花香气。李夫人禁不住用手绢点了点眼角,低声说:“第一天,他疯了似的叫着梅花梅花。我命人将院子里的都砍了,送到他屋子里。”说着,她表情忽而狰狞起来,“都是那该死的梅瓶。刚被买来的头几天还没事。就是我儿去见了……”她猛地噤了声,皱着眉头重新定了定神,恢复了刚才的神情,“到后来,我儿越来越衰弱,我派人盯着,终于在夜里见到那女妖精的影子!”
舒心听了倒吸一口凉气,刚要说什么,只觉师父的手暗暗扯着她的袖子,她这才咬紧牙关,忍住发问。
墨先生指着垂着重重床帘的床榻问:“在下可否到近前去看看令公子?”
李夫人没精打采的抬手做了个请便的姿势。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墨先生走到床边将帘子撩起挂在挂钩上。只见那李公子双眼失神的盯着床顶,对他的出现无动于衷。
墨先生将盛放梅瓶的盒子放在床头摆花的木架上。李公子像被什么触动了一般,眼珠竟转了起来,瞥向梅瓶的方向。毫无血色的嘴唇翕动着吐了几个字,“你,回来了……”
舒心伸着脖子瞄了李公子几眼,只觉得他虽病着,却还有股文雅气质在,配上这一幅将死的皮囊,无端叫人可怜。可她转念记起昨夜瓶中妖精说她专杀负心人,不觉怀疑这看起来正经的病秧子也许就是个负心人。在她单纯的思想世界里,好人都不会招惹邪祟的。
墨先生没理舒心脸上翻书似的变换神情,而是弯腰捏起他的手腕,左手掌覆盖在脉门上。
舒心见过替爹爹看病的郎中,人家都是手指搭在脉上。她有些替师父脸红,但又不想被李夫人看出他不懂装懂,于是凑到他身边,小声提醒道:“手指号脉。”
墨先生略有愠怒的白了她一眼,换了右手掌压在脉上。舒心发现他左手掌有条游动的小白鱼一闪而逝,她虽然不知那是什么,却能察觉师父并不是在号脉……她也不知他在干什么。
墨先生放下李公子的手腕,问他:“可是瓶中妖精害你如此?”李公子一怔,忽然拼命挤出一丝浅笑,“哪,哪有女妖精。这就是只普通的白瓶。”
李老夫人迈步上前,厉声道:“你命都快没了,还包庇那贱人!你,真真气死我了。”
李公子显然是极敬畏母亲的,此时正拼了命想撑起身子来,口中不住说:“母亲大人不必担忧,我,过两日就会好的。”
墨先生回首冲李老夫人点头道:“确实不必担心。舒心,咱们走吧。”
说着他拎起梅瓶转身就走。这一下像是给李公子打了鸡血似的,只听他哀嚎一声,几乎飞扑下来要抱住墨先生的腿。不过墨先生身子敏捷,连退两步叫他扑了空。李老夫人到底还是心疼儿子忙叫下人把李公子搀扶起来,又抬眼不知所措的看着墨先生。
只见墨先生右手手掌朝他脑门一拍,李公子双目光芒忽暗,整个人瘫软下去,竟像是死了。
李老夫人吓得说不出话,墨先生淡然一摆手,“他只是睡了。”
安置好李公子,一干人退出房间回到大厅。李老夫人忧心忡忡的叫人看茶,一双眼睛盯着墨先生。墨先生倒像没事人一样每品一口,都要品评两声。
老夫人终于撑不住开口了,“法师,我儿的病?”、
墨先生收了闲适神色,盯着她的双眼问:“刚才夫人说他见了什么人?”
冷汗顺李老夫人鬓角流下,她以手帕掩口,答道:“我是说自从他撞见那‘小妖精’。”
墨先生打断她,“您不说实话,令公子必死无疑。我等您兜圈子。”说完又继续低头品茶。舒心在一边简直佩服他艺高人胆大。满院子的家丁又不是没看见,这要是打起来她们两人一兽才是必死无疑。
不过李老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纠结半天终于还是吐露实情,“不知法师听没听过秦淮河上有那么一群……姑娘。”
舒心一听顿时臊红了脸。即便是她这样不出门的大闺女,也知道秦淮名妓乃是金陵不可不看的风景。也是达官贵人风流才子竞相追捧的对象。她眼睛转了转,想到女妖精说的负心人,更像是找到了依据。
听李老夫人说。近些年来,坊间传闻河上来了一位叫白梅的头牌,琴棋书画全部精通,只卖艺不卖身,更是千金难见一面。她早前放出话来,只有白梅瓶的主人可求一见。于是金陵里的富贵闲人们纷纷开始收集传说中的白梅瓶,连带瓷器的价格也涨了几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