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哥哥一道在罩子灯前做作业的夏长龙,右手捏着笔,左手握着麻糁块儿,写几个字,就啃一口麻糁,然后边写边咀嚼。正在背课文的夏长赢被弟弟发出的“喀嘣喀嘣”声干扰的心烦意乱,说他又不听,便跟妈妈要来一团棉花塞上耳朵。
夏长龙麻糁吃的太多,肚子饱胀的坐不住了,离开桌子,去里间看他妈妈从井盖般大小的麻糁饼上费力的往下切麻糁。(麻糁:花生榨油后的残渣压成的饼子。食物不足的困难时期,老百姓用来当口粮。现在用来喂猪,孩童们有时当解馋的零食。)
“俺表姑很长时间不来咱家玩了呵?”
“嗯。忙的要命,哪有工夫出来玩。”——以前杜鹃妈隔三岔五的来夏家串门子,紧张繁忙的夏收让她将近一个月不来夏家了。
“听不见俺表姑叨叨,我还有点想她呢。”
真是不禁念叨,夏长龙话音刚落,他表姑杜鹃妈的声音就响起来。“长赢啊,你妈没在家?”
夏长赢拿出耳中的棉花,叫了声表姑。
“我妈在这里呢!”夏长龙伸出头去说。
“给你表姑拿个板凳。——刚才长龙还念叨你呢。”李清美跟她的表姐说,“说老长时间不见你了,有点想你。”
这时夏长龙取来板凳递给杜鹃妈。“不嫌你表姑能叨叨了?”杜鹃妈逗他道。
夏长龙做个鬼脸,转身出去。
“天天累的爬不动,抽不出一点工夫过来。”杜鹃妈坐下来说。
“可不,总算忙完这一季了。”
“临黑天前我从菜园间苗回来,看见一个骑车子的像是长赢他叔。”
“保准是他!——恋挂媳妇,半月就回来一趟。”
“这么远的路也不嫌累!还真没见过第二个这么恋挂媳妇的!”
“可不,简直拿着三妮当宝!——长赢他爸爸对我从来就没有这么一遭,和广青简直不像同一个爹娘生的!唉,自己相中的就是不一样啊。”
“甭眼馋!他俩好成那样也不是什么好事……”
李清美打手式制止表姐往下说,然后起身朝外屋看了看。夏长赢还在灯前坐着,夏长龙则跑没了影。
“长赢听见不要紧,他懂事,不会乱说。”李清美回身说道,“长龙可不知道深浅!——也不知道三妮怎么哄惑的他,和三妮就是亲啊!前几天他跟着我上坡,碰到苏兆胜家里。苏兆胜家里知道他和三妮怪接眼,就净意招惹他说三妮不好什么的。这熊孩子还真当了真,跟鸡嬎蛋似的红起脸来不干了。”
“你们家真是老的少的喜她!”
“谁说不是!连我这当妯娌的都怪喜她!”
“结婚之前,这些新媳妇一个个表现的都不孬!以后可就难说了!听说,你小叔子老是从城里给她买东西!按说没结婚之前挣的钱是大家里的,他这是用的大家里的钱!”
“我也听说过。有一回跟长赢他爸爸提了提,他把我呲打了一顿。”
“他这是看准了你脾气软,才这么对你!——长赢啊!你长大了可得替你妈撑腰啊!”
夏长赢没吭声,杜鹃妈随即又说道:“那戏里不是经常演吗?——母凭子贵!你好生上学,考上大学给你妈争口气!——等长大了找媳妇的时候可别学你叔!男子汉家围着媳妇转没有出息!要学你爸爸!当家作主的让媳妇有点怕情才行!”
“也不是说了。”杜鹃妈把她的表侄教育一番,回过头来对她的表妹说道,“你小叔子和三妮好的忒过分了,忒好了不长久,就跟……”
李清美朝表姐“嘘”一声,起身把里间的门关上。
“这种话你可别跟旁人说,真惹麻烦!”
“我也就是对你这么说说,在旁人面前我可不敢说。——俩人这么粘缠,你婆婆家还不赶紧让他们结婚!”
“别让长赢听见,小声点儿。——广青按周岁还不到二十四,拉不出结婚证来。秋上过了生日就够了,长赢他奶奶家打算忙完秋就给他们办。”
“现在的小青年可不像咱们那茬人那么老实了,到成堆可真作狯,结婚前闹出丑事来可是一点也不蹊跷!”
“可不。像广青吧,一回来就把三妮叫去,俩人在那口东屋里一待就是大半天。我都替他们捏把汗,长赢他奶奶就更甭说了,又不能说又不能管,干着急。”
“现在这些小青年跟电影里学的都知不道害臊是啥了!立生和艳梅也不叫人省心。——咱表弟是怪老实,可艳梅有点野。前几天立生回来,艳梅去了。咱姨虚让了她让,她就真在那里住下了。咱姨怕他俩作狯,睡觉前,把立生反锁在屋里。半夜里立生起来解手,打不开门就喊咱姨。咱姨寻思悄没声儿的给他开开门,谁知忘了把钥匙搁哪了。立生以为咱姨没听见,就大声叫她,结果把艳梅惊动起来。艳梅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又气又臊,拉不住的回家了。”
李清美低声笑了一阵,说道:“咱姨也真是的,年轻人的事她尽着掺和啥。等我见了她,我就说说她。”
“长赢他叔结婚住老宅子?”
“咹。广青还算自觉,说他接了长赢他爷爷的班,不能再让老人给盖房子。等以后日子过好了他们自己翻盖。”
“房子才值几个钱,当工人可是一辈子的事,他再不自觉还了得!说的怪好听哦,靠自己翻盖屋。天下爷娘向小儿,到时候,长赢他奶奶家不偷着帮扶他们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