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迎春气得忽的站起身来,“你是不是不想再认贾府了?也不想管贾府里的人的死活?”
沈子恒用他沉默的态度回答了迎春。
迎春望着面色依然平静的沈子恒,气得血往上涌。
“好,既然你不管贾府,我就告诉给沈大人罢,我是贾府里的姑娘,我也是从生下来就冠了贾姓,贾府纵是再不赦,再可憎,再无耻,那里依然是我的娘家,我的身体里流着贾姓的血。我可以不顾及别人,但是我却不能不顾了帮过我的老太太,不能不想着曾经与我共同玩闹过的姐妹们。今日我才看出来,沈大人竟然也是冷血冷心的,此后别说你不姓贾,你做出的事,和贾府里的一些人有什么区别呢?倒真是一家子出来的门风。请沈大人移步罢,这里虽然是孙府,但是贾府里的奴才和主子占了这院子里的一多半,仔细玷污了沈大人的清誉。”
沈子恒跟的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迎春,你是怎样和大哥说话呢?”
迎春冷笑起来,“大哥?人人都知道,我只有二哥贾琏,大哥早夭了,纵使他没早夭,我也只当他早夭了。”
“你……”沈子恒被自己的妹妹气得变了脸,“你知不知道说出这样的话,有多伤大哥的心?”
迎春目光忽然柔了下来,想想大哥待自己,从很早前就冒险来寻亲,却不敢露出什么,只说是义亲。又把小芸送给自己,小芸武功了得,人又机灵,一看就知道她是受过严格的训练的。这样的好人才,不自己留在身边,却派到自己身边,可见大哥更担心她的安危。自己刚才很是激动,口无遮拦的说了些没头没脑的话,确实伤到大哥的心。
“大哥,你疼惜我,我清楚,可是祖母也疼惜我啊,祖母上一次冒着险帮我在元妃娘娘面前承担了大过,我又岂会去伤祖母的心呢?你是我的大哥,老太太是我的祖母,都是我至亲的人,你让我能舍下哪一个啊?”
迎春说着,一行清泪落了下来。沈子恒也不再说话了。
“大哥”,迎春轻轻的唤着,“大哥始终都没告诉过我,你到底是为什么离开了贾府里,又是为什么不想回贾府里寻根的呢?”
沈子恒整个人似乎陷进了太师椅里,眼皮微垂下来,“因为当初,我的命等于是被贾赦给夺去的。”
“怎……怎么可能?”迎春吃惊得张大了嘴巴。纵是那样沉稳的孙绍祖,也双眼圆睁起来。
“当初,我生了一场病,所有大夫,都说医不好了。我们生母李姨娘跪着求贾赦,贾赦不为所动,竟然怕我的恶疾传染了府中之人,把我……把我打发到一处偏远的庄子里。明为养病,实为自生自灭。若不是遇到了我后来的父亲,我就是死在庄上了……”
人性,光芒时,霞色万丈;无耻时,令人唾弃。虎毒不食子,可贾赦竟然连个畜生都不如,竟然把自己的儿子如扔出去一只小猫一样,甩开了。
迎春和孙绍祖都变了脸色,迎春终于明白,为什么沈子恒会对贾府里置之不理。贾赦送出长子这么大的事,贾母不可能不知道。但是贾母为什么连拦也没拦一下,贾母的心肠怎么也会这么硬呢?
迎春对沈子恒说,“大哥,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帮贾府里了,我也懂得你的心境。大哥,我不逼你,但是,只求你看在我的薄面上,帮帮一下他们,好不好?就算报了生育之恩了,行么?”
沈子恒抬起眼来,望着迎春,眼睛转向一边,声音低沉了许多,“你让我再想想罢……”
迎春不再说话。
沈子恒站起身来,孙绍祖也站起身,“天色不早了,我也不敢强留了沈大人,若是再有要事,再请沈大人商议。”
沈子恒有些无力的摆了下手,迈步出门了。
此时,离迎喜行不远处的醉仙楼里,却依然热闹非常。酒楼临街的一个房子,却紧紧的关闭着。屋里异常安静。正座上,坐着一个男子,旁边立着一个男子。坐着的人正是孙绍祖的主子,他双手支在桌子上,正自酌自饮。下人雪胆立在一边,偷望着自家主子的侧脸。
自家主子倒也是个英俊的男子,鼻若悬胆,面色白晰。宫里的太后时不时的望着自家主子便道出一句:“到底是亲叔侄儿,王爷这眉眼,却和皇上有几分神似呢。”自家主子听了这话,都是要忙着跪下的,说上两句请罪的话。太后倒笑着说,“王爷太过仔细了。”然后就款款的走了。
谁都听得出来,太后就是在说给自家主子听呢。
“王爷,”站在福庆王身边的雪胆一躬身子,“奴才从‘雅克萨’那里得知,孙府里最近倒也无事,孙绍祖下值就回府里,孙夫人贾氏根本就不出门,夫妻二人其他的地方哪里也不曾去过。”
“那又如何?”福庆王目不斜视,继续给自己酌上了一杯。“孙绍祖若是想和哪个通通气儿,却也不用非走孙府的大门。”
“‘雅克萨’说孙绍祖夫人身边添了一位会武功的丫头,是副护军参领沈子恒送过去的。”
“沈子恒?”福庆王终于放下酒杯,似在交待属下,又似自言自语,“沈子恒这人一向中规中矩,朝中以老实出了名。”说到这里,福庆王把一杯酒一扬头,全喝了进去。福庆王放下酒杯,啧了啧舌头,“但是,我却不敢全信了他,他和孙绍祖又无深交,凭什么送孙绍祖的夫人一个会武功的丫头呢?要知道,现在丫头们就是妩媚的多,会武功的倒少。不是特别调教,不是相当的信任,谁会教丫头们武功呢?纵是交了,也定是放在自己身边,这样重要的一个人为什么非放在孙绍祖夫人的身边呢?”
“‘雅克萨’说沈子恒是孙绍祖夫人的义兄。”
“胡说八道。”福庆王眯起眼睛来,冷冷一笑。一边的雪胆忽然觉得自家主子的眼神像狼,雪胆连忙低下头去。
福庆王倚在椅背上,一支手搭在扶手上,有些像玩世不恭的贵家公子,“雪胆,告诉给‘雅克萨’,孙府最近,似乎太过太平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