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的苏煜面色泛着青黑,消瘦的可怕,颧骨突出,眼睛半睁半闭,神情里透着一丝厌倦,看到两人进门,努力抑制身体的不适,坐起了身。
门口的保镖放了两人进门,苏昭连忙走进来,帮他把床头摇高,好让他靠的舒服。
苏煜对儿子表现的关心,眼底暖化,唇角微勾,心底却也明白自己时日无多,临死之前,看透了很多事情,过往繁华全如烟消云散,唯有能守在自己身边的,才是最珍贵的。
钱佳佳低头喊了一声,“大舅。”
苏煜应了一声,示意苏昭去把门关上,看着眼前眉眼里透着一丝阴郁的女孩,只以为他是知道阎慎的情况,便开口安慰了一句,“逝者已矣,你该往前看。”
钱佳佳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了过来,“大舅,您刚刚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这次轮到苏煜惊讶了,苏昭额了一声,硬着头皮将自己刚得知的消息说了出来,“下午刚刚得知消息,阎慎,他出事了。”
女孩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心口仿若被针刺到了一下,“出事是什么意思?”
“他原本真名为林念,乃是我国国际刑警司副司长,之前在一次与匪徒斗争的过程中,带领的一队人马遭到埋伏,全军覆灭,无一幸免!”
这坏消息对女孩来说无异于惊天霹雳!
曾经无数次庆幸那人活着,竟是一次都没成真,那人一去,已是诀别!
心头对那人的怨恨在此刻却是通通化作了悲伤和想念,她口中呢喃着不信,胸口的剧痛却一遍一遍吞噬着意识,泪水夺眶而出,整个人仿若置身在孤立的高峰之上被风霜肆虐,寒意侵体,孤立无援,摇摇欲坠。
苏昭将她抱在怀里,语气轻柔,却也带着万分悲痛,“佳佳,你还有我,还有家人。”
女孩身子一抖,猛地推开了他,脸上挂着一抹嘲讽的笑容,“没有谁,一直都没有!”
她这时才明白,无论过往发生了什么,她都希望那人回来,完好无缺地回来!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苏昭握紧了拳头,他越发察觉自己在女孩心底什么都不是,剥离了家人的身份,她根本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苏煜看她心情难受,便示意她去休息,见苏昭要跟上,冷声道,“我还有事情和你说。”
“父亲想说什么?”
“本是想和你们俩一同说,可此刻苏茜心情不悦,日后以免我出事,此事你就代我向她转告,古金钥还在你手里吧。”
见苏煜面色凝重,苏昭便敛下担忧钱佳佳的心,坐在了床边仔细倾听。
“想要开启东林密藏,只有古金钥还不够,需要我族遗脉阴阳血祭……”
……
钱佳佳上了天台,却发现这里有埋伏的狙击手,恹恹地下了楼,在听到丁咛的笑声的时候,连忙进了卫生间,用力地洗了洗脸,想把那种悲伤和绝望洗去,可是越洗越难受。
镜子里的女孩双眼红肿,眼神晦暗,嘴边划过一道口红的印记,如血一般的红色,让人厌恶至极,男人的衣服上也印上了大片大片的血红,原来,噩梦,有些时候是真的。
外面传来护工说话的声音,女孩连忙进了隔间,将自己缩在了马桶上。
她开始幻想,这个有些‘浪漫’的地方,男人会如那日一般,出现在眼前,霸道地吻住她,安抚她所有的不安和恐惧。
她等了很久,最终没有等到那个男人,就如男人那日离开一样,她真的被抛下了。
隔间的木板被猛烈敲击,让昏沉的脑袋更加觉得焦躁。
“佳佳!你出点声啊,没出事吧!”
钱佳佳含糊地应了一声,来开了门,眼底没有一丝起伏,犹如一汪死水,激不起任何波澜。
苏昭、苏琴看她这样,心头泛起了一阵不忍。
外面突然传来一个物体撞击的闷声,随之响起了小孩嘶声力竭的哭声。
钱佳佳猛地惊醒,推开苏昭,无暇去顾忌苏昭受伤的神色,快步跑了出来,将倒在地上的丁咛扶了起来,“咛咛,不是让你好好在床上躺着吗?”
丁咛哭的一抽一抽地,紧拽着钱佳佳的手,“姐姐,我害怕,他们说你不见了,你别抛下我。”
钱佳佳身体一震,心底泛起了酸痛,她怎么可以抛下丁咛呢,她还有丁咛啊,丁咛也只有她啊!
她将丁咛紧紧抱在怀里,暗骂自己怎么那么糊涂。
“咛咛乖,哪里痛?”
丁咛指了指脚,“痛痛。”
钱佳佳将小孩抱起,走进了病房,放到床上,这时,医生也走了进来,检查了一下,叮嘱道不能再让他乱动了,不然不利于恢复。
“听到了没,以后不能乱动了哦,姐姐会一直陪着你康复的。”
小孩缩在姐姐的怀里,乖巧地嗯了一声,眼角还挂着泪珠儿,嘴角瘪瘪的,就是个委屈地小可怜儿。
小家伙应该还不知道阎慎的事情。
钱佳佳揉了揉他的头发,亲了亲他的额头,没有和他说这个噩耗,想起了还一直等着她的萨摩耶,心底有了些力量。
小家伙也困了,吃了止痛药之后,便沉了呼吸睡着了。
轻拍着小孩的背脊,给他盖上被子,和小孩一同依偎在床上,呼吸着小孩身上散发的奶味儿,眼中渐渐失了神采。
苏琴看着一大一小躺在床上,不忍打扰,心底叹了口气,出了病房。
坐在椅子上的苏昭眼神晦暗,抱着手臂,直盯着壁角的绿色灯,眼底渗出了一丝恨意。
苏琴坐在了他的身旁喊了一声,“昭昭。”
苏昭转头,“奶奶。”
“你要是还听奶奶的话,就尽快找个女朋友定下来,之前我给你看的那几个姑娘照片,你有看中的吗?”
苏昭厌烦地别开眼,“我不想谈这个。”
苏琴叹了口气,“你爸爸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底是希望你能在他离开之前定下来。”
苏昭沉下脸,看苏琴的眼底带着一丝漠然,“别用我爸来威胁我,他根本没说过这件事情,我知道你想让我多和圈子里的千金走动,好让集团多撑一些时间,可我真觉得那样一个腐朽的公司早就该倒闭了。”
苏琴不赞同地看着他,“洺金集团是你父亲撑持了大半生的产业,你说不要就不要?!”
“我也没说不要,我只是觉得,与其苟延残喘,还不如来个痛快的。”
苏琴站起了身,意味深长地说着,“昭昭,你父亲一直不知道佳佳的身份,在他眼里,她只会是你的表姐!别让他连走都走的那么不安心,好吗?”
苏昭瞳孔一缩,瞪着苏琴的眼底完全没了尊敬,反而透着一股子厌恶。
苏琴没有计较他的没大没小,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照片。
苏昭本不想理会,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却被那照片上的女孩吸引住了目光。
照片上的女孩一头碎发,小巧的脸颊,微嘟着嘴唇显得调皮又可爱,神态间某种韵味像极了屋里床上的女孩。
苏琴将一切不动声色地收拢在眼底,放柔着声音,“你听我的话,明天去完公司就去和人家见一面,哪怕只是交个朋友呢。”
苏昭接过了照片,翻开背面一看,是女孩的名字和约会的地点、时间。
他忐忑地看了一眼病房,发现钱佳佳没注意,也觉得这种偷偷摸摸令人感到不舒服,将照片随意折叠塞到了裤包里,便下了楼。
苏琴淡然地在苏昭的位置坐下,脸上自信一笑。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但也是最让人失望的,如孤傲的野马无法驯服,久而久之,心中那份爱恋便会索然无味,远没有真正能驾驭的坐骑来的贴心。
对于苏昭,她没有太多担忧,只是屋里的姑娘,令人捉摸不透,有些时候死掉的人真的会成为活人无法替代的永恒。
这位老太太犹如一个掌控全局、运筹帷幄的智者,精于算计,只为了维持家族的荣耀和自己那份至高无上的尊严。
清晨,刚在凌晨睡下的钱佳佳被丁咛吵醒,见他一脸惺忪,还直嚷嚷着要吃包子,一副吃货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先洗脸,小脏鬼。”
丁咛揉了揉眼屎,嘿嘿一笑,“现在不脏了。”
钱佳佳见他这副对吃十分急迫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那也得洗!”
进了卫生间,洗了洗脸,醒醒脑,在盆里接了热水,就听到苏琴走进门来说,“佳佳,等会我们去一趟公司,你收拾收拾,跟我下楼。”
“哦。”
钱佳佳淡淡地应了一声,端水出来给丁咛擦了擦脸和小手。
丁咛一脸不大高兴地看着王后,“今天不能让姐姐陪我吗?”
苏琴微微一笑,“等晚上,白天你要好好听小王的话,不要乱跑,知道吗?外面很危险。”
小王进门,提了一袋包子过来,“我给你们买了早点。”
钱佳佳礼貌地回应,“谢谢你。”
小王连忙摆手,“小姐太客气了,我只是个下人。”
钱佳佳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明白她身上披着的这层华丽外衣还是不能褪掉,心底感到有些沉重。
“姐姐,吃包子。”
小家伙递过来一个热乎乎的包子,另一只小手里还捧着一个吃的津津有味。
“嗯。”
为了在意的人,她还是得坚强一些,无论如何,一切总会有结束的那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