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总是将话说得太满,目光又太过短浅。”安忆语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措辞中却透出了一股苍老的意味,像是长辈在训斥晚辈的不自量力,又像是老者在教导年幼的子孙。
顾清韵浑身一僵,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无法否认安忆语说的话很有道理。年轻人总是比成年人容易冲动,怀着满腔的热血,畅想着自己的未来,总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无知、愚昧、狂妄……几乎每个少年人都曾有过这样的过往。
只有当心中的狂妄被冰冷的现实磨去棱角,满腔的热血被接二连三的失败浇灭,年少无知的孩子才会知道,原来自己是那么的弱小,世界那么大,总幻想着自己优秀强大无人能敌的他们,充其量只不过是世间的一粒尘埃。
顾清韵已经过了犯中二病的年纪,在将近二十年的生活经历中,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力量有限,虽然因为年轻气盛,冲动是难免的,可在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他也有承担的勇气。他并没有反驳安忆语的话,因为他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
“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顾清韵不傻,安忆语不像是那种会随口胡言的人,他说的每句话都能让人发自内心地信服,就好像那是至圣的真理,容不得任何人质疑。像他这样的人不会无的放矢,既然他敢这么说,那必定是有着某种把握。而这种把握和安忆语的话联系在一起,顾清韵忍不住做出了一些猜想。
他的猜想很简单,他猜测安忆语应该知道顾家的某个秘密,这个秘密有点见不得光,邓瑜溪当年就是因为得知了这个秘密而背叛了顾家,他以后可能也会有知道这个秘密的机会,而在知道这个秘密后,自己十有八九也会背叛顾家。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安忆语是如何知道的?邓瑜溪又是为什么会在知道秘密后选择背叛?这么多年她去了哪里?
以顾家情报网的实力来看,顾家想找什么人不说一定可以找到,但能够逃开情报网搜索的人绝对不多。至少到目前为止,顾家找寻不到的人只有两种,第一种是身后的势力比顾家还要大的人,第二种是已死之人。邓瑜溪的娘家虽然有点势力,但那势力远远无法同顾家相提并论,她消失了那么久都没人能找到,会不会是因为得知了某个秘密而被杀人灭口了?
这个猜想一冒出来,顾清韵顿时慌了神,安忆语说他总有一天会背叛顾家,难道他背叛的原因不是因为知晓了家族的某个秘密,而是知道妈妈真实的死因?
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那么顾家的人很可能就是害死他妈妈的凶手。一边是养育了自己将近二十年的家族,一边是生下自己不久便被害死的亲生母亲,他究竟应该站在哪一边?
想太多的顾清韵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状态,脑子像浆糊一样混沌不清。
“顾先生指的是什么?”安忆语明知故问。
“关于我妈妈背叛顾家的事。”顾清韵脱口而出。还处于混乱状态的他虽然知道安忆语这样问是故意的,但是他现在有求于人,再加上他想到多答几句话便能得到有关自己母亲的消息,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他赚。他一心想知道安忆语那些话背后的深意,安忆语要装傻,他却没办法和他一起装。
安忆语似笑非笑地望着顾清韵,顾清韵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安的感觉再次疯狂地叫嚣。顾清韵突然有点后悔自己的停顿了,他应该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直接离开这里的。虽然安忆语的话令他很好奇,但有句话叫做好奇害死猫,顾清韵觉得现在自己就是那只即将被好奇心给害死的猫。
“您真的想知道?”安忆语再问。
顾清韵犹豫了一下,他很想现在就这么转身离开,他心里有种很不妙的预感,觉得安忆语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就此改变他的整个人生。可是关于妈妈背叛的原因始终成迷,再加上她消失那么多年,至今为止一直生死未卜,每次一想起这些事,顾清韵心里就像是被猫挠着一样难受,难受得他想要不顾一切地寻求真相,即使这个真相很可能会将他的人生彻底颠覆。
“我想。”理智在好奇心面前完败,顾清韵迟疑的眼神变得坚定了起来,颇有一种壮士断腕般豁出去的狠劲。
安忆语笑了笑,抬起手轻轻一挥。繁复的圆形图案在他们的脚下浮现,闪烁出耀眼的金光,顾清韵被光芒刺得睁不开眼,只觉得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紧接着安忆语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响起:“到了。”
到了?到哪里了?顾清韵奇怪地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把他吓得差点跌倒。
清新的空气混合着花草的芬芳钻入鼻腔,高大的树木林立在道路两旁,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向着不知名的远处延伸。树叶在阳光中洒下大片的绿荫,鸟儿在树的枝桠上筑巢,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这是在被称为“钢铁森林”的现代都市中绝不可能出现的山林美景,可这样的美景一出现,却惊得顾清韵差点忍不住鬼叫出声。
其实顾清韵的心情可以理解,任何一个正常人在发现自己前一刻还在一个现代社会的店铺中,后一刻周围的景物突然变成森林时,通常情况下都会被吓得不轻。虽然顾清韵是隐世家族的人,超常规的现象见的也不少,但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乾坤大挪移,他还是多少有些吃不消。
“这是哪里?”顾清韵向罪魁祸首发问。
“上海的求子庙。”安忆语站在斑驳的树荫下,金色的阳光被树木的枝叶切割成无数的光斑,零散地落在他的衣服上,落在他周围。顾清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此时的安忆语看上去是那样的高贵圣洁,他站在这个世界上,和世界是那样的相衬,仿佛随时都会同世界融为一体,消散在空气中。
“上海?”顾清韵毫不遮掩地表露出自己的怀疑,“刚才我们不是在你的店里吗?怎么一眨眼就到这里了?”
“我的办公室里设有传送阵,可以传送到世界的任何地方。”安忆语解释道。
顾清韵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心里对安忆语背后势力的评价再次升高。就算是空间师家族的顶尖强者,也不可能造出可以传送到世界任何地方的传送阵,能够拥有这种等级的传送阵,安忆语身后的势力绝对比隐世家族可怕得多。
安忆语看了看前方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轻声问:“您知道令堂的身世吗?”
“知道。”对于自己老妈的事情,顾清韵在来上海找人之前便已经了如指掌了。“我妈妈出生在邓家,是邓家的独生女,邓家世代经商,家底丰厚,外公年轻时忙于生意,一直没有娶妻生子,直到四十多岁才结婚,婚后外婆却迟迟没能生下子嗣,直到外公年近花甲之年才晚年得女,对妈妈很是爱护。”
“那您知道他们的孩子是怎么来的吗?”安忆语的问题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别有深意,他没给顾清韵回答或疑惑的时间,紧接着说:“其实您的外公,命中注定无子无女,孤老终生。”
顾清韵被这爆炸式的消息给惊到了,呆愣了半晌后才回过神来,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可是妈妈不就是外公的女儿吗?”
“令堂可以说是您外公的女儿,也可以说不是。”安忆语淡淡地道。
“什么意思?”顾清韵不解,总觉得安忆语接下来所说的恐怕不会是什么好话。
安忆语根本没指望顾清韵能听懂,顾清韵没那么敏锐的感知,也不会看到那些更深层次的东西。他琢磨着自己还是慢慢和他解释,欣赏着他不断变脸好了。其实安忆语本来并没打算掺和进隐世家族这趟浑水里的,不过今天正好碰到顾清韵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不拿来捉弄一下,实在是有点浪费。即然这样,那就拿他来打发一下时间好了,反正这件事情,顾清韵迟早是要知道的。
“几十年前,您的外公找人算过命,算命先生说他命中无子,他那时候不信,可随着岁月的流逝,在妻子和他结婚十多年都没能诞下一男半女的情况下,他终于信了。无奈之下,他带着无数金银,再次找到那位算命先生,请他帮自己修改命格。算命先生告诉他,命格本是天定,他没有办法修改,不过如果他真的想要孩子也不是不行,就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什么代价?”顾清韵追问道。
“痛苦。”安忆语说:“如果想要孩子,他就必须做好忍受痛苦的准备。”
“这又是什么意思?”顾清韵再次表示出自己的不解。
安忆语望着顾清韵,他的声音轻柔悠然,说出的话语却令人遍体生寒:“算命先生说,上海有个求子庙,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诚心在庙中求子,便都能成功。在庙中求得的孩子每一个都聪明漂亮,可是有一个缺陷,那就是这些孩子的寿命很短暂,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家求到的孩子,那个孩子都活不过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