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修!”寂崖急得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混蛋快出来!你蹲在那儿要卖红薯吗?!”
他急得跳脚,这个七尺男儿眼眶竟有些湿润。
景修一脸淡然地望着他像个小丑一样跳来跳去,露出一抹安然的笑意。
可他实在是动不了了。身上失血太多,一条胳膊没了,腿也已经断了,根本没有办法站起来。
即便没有痛觉,他也知道自己到了极限。
抬起还算完好的右手,抹了一把身上蓝色的血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沾染了一身的颜料,洗洗就能掉了。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能给你的最后了……”他轻轻动着染血的唇。
——这个地方,就当做我一个人的坟墓吧。
——果然啊,即便一直想要杀了你藏在怀里。但是活着的小猫,才是我最想看到的。
——就算你爱的是别人又怎样。
“又怎样呢……我不会后悔的,绝不。”他清浅地笑。
一个黑影铺天盖地罩了下来,只觉得身子一轻。
阳光忽然变得更刺眼了,他下意识眯了一下眼睛,随后便看到了满脸泪痕的寂崖。
那放大的俊脸就在他头顶喘着粗气,肩上也多了一道深深血痕,他粗鲁道:“你在找死对吗?你想死了之后让猫冬愧疚吗?你真是不遗余力给别人下套啊!”
此时的景修正被他抱在怀里,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寂崖被他气得差点吐血,“景修!你怎么跟个小孩一样!我告诉你,就算你真的这么窝囊地死在这个鬼地方,我只会跟小猫说你离开这里了,你休想达到你的目的!”
景修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脸上的疤痕已经不流血了,才抬眸问道:“你在生气?”
“我只是觉得你太傻!”寂崖快崩溃了。
自从他和猫冬进了祁妖鼎,他就一直等这里。知道有景修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谁知那个二百五面对一条条血鞭居然一点也不避,还有脸上那不生不死的表情。
可是他本人却一点也感觉不到,那种表情,跟心死有什么两样!
“寂崖,把我放下来,把她送到先生那里,等她醒来……就带她下山吧。空灵谷不再适合她生活了,你就帮我好好照顾她,直到楚灵回来。”景修说完就闭上了眼。
寂崖刚想开口说什么,看了看他色深如海的身子,那是魖族的血啊…竟然染遍了跨月装。
把景修安置在一棵玉兰树下。
他双眸紧闭,好像快要与落花融为一体。
寂崖相信魖族的复原能力,那种信任,就好像在幽蚧来袭的时候,把后背交给他一样。
“别死了,修复得差不多就回去吧。”
他抱起猫冬又望了望闭眼沉默不语的景修,一声保重,海棠花就凋谢了春夏。
猫冬永远是他无涯的苦难,一见惊鸿却终得半生缘梦长,深深吸引换来不两立的血染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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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猫冬的诉说,百里不让她回空灵谷了。所以寂崖以猫冬的名义开了一间不大的铺子,专门制作一些特别唯一的古乐器。
是日。
猫冬拿着笔,支着脑袋,对面的寂崖敲了敲桌子,“老板娘,快把名字定下来吧。”
“啊?什么?”她回过神,“噢……对……楚灵啊……这个楚灵……”正自说自话,脑袋上就被赏了一个爆栗。
寂崖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她的脑袋,“楚灵楚灵,我让你想这个铺子的名字!”
“噢……对……”猫冬点点头,又开始想起来。
寂崖转着笔,忽然又想起了景修,下意识眉头微皱,却被一声娇喝吓了一跳,“想到了!”见猫冬拍案而起,喜滋滋道:“就叫……楚灵轩!怎么样?好吧?”
寂崖皱眉,不想理她,提笔在空白的宣纸上写下,“融隐”两个字。
然后怒瞪她。
某只缩了缩脑袋,又看了看融隐两个字,撇了撇嘴,“随便啦……还不如楚灵好看……”
寂崖无奈地看着她,“好了,我先走了,明天就正式开张吧。今天我先去处理一些事,打通一些关节。”
“什么关节?”她眨了眨眼睛,“你关节生病了?”
寂崖无视她,跨出门外。
猫冬无趣地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哼……不理我,我自己玩。”走出门外,看着人群熙熙攘攘,“呼~终于自由啦,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又望了望空灵谷的方向,只因岁景城离空灵谷不远。在云雾缭绕间,还是能隐约看到云松间掩映的那刻参天古树。
景修……此时应该坐在树下吧……
眨了眨眼睛,“真好……没人嘲笑我了……”轻轻说着,走进阴暗的屋子,开始为明天的开张做准备。
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东摸摸西摸摸,好吧……这里早就被寂崖整理过了……那……她现在是不是应该……睡觉了?
“要是在空灵谷……”似自言自语。
要是在空灵谷,她这个时候应该还在跟景修练嘴皮子吧……
“景修……对了!景修!”她眼前一亮,“去找他好了。”说完就跨出门外,向着空灵谷的方向奔去。
“不对……”她忽然止住了脚步,“他那么可怕……自己才不想去送死……”
她转过身,回到铺子,坐在月廊下,忽而寂寞。
没有见过这个城市的黑夜,就不会懂得这个城市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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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灵谷,孤星崖旁。
景修背靠古树,青丝铺地,百里明善轻轻落在他身边,捏了捏他空落的袖管和扁平的衣衫下摆,轻轻吟道,“昨日雾霭手边,流光转眼秋天。铜花刻痕浅,梦里常少年啊……”他靠着古树,仰头望天。
“怎么?嫌自己老了?”景修面不改色,头也不转。
“我老吗?”百里明善浅浅笑着,淡雅寡欲,从容不迫,“噢~你心情不大好。”恍然大悟状。
景修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百里善继续说道,“尘世的屋檐下,有多少人就有多少事,就有多少痛,就有多少断肠人。”
“不要在我面前说教,”景修不悦地皱眉,“要说年岁,我比你长,在我面前装深沉?你懂红尘吗?你懂什么叫情有独钟吗?”
百里明善笑了笑,也不恼,“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他阴阴一笑,“你看过天空的颜色吗?闻过花香吗?知道什么才叫肝肠寸断吗?”
景修顿顿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半晌才低头喃喃道:“没有……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才更适合呆在无色的世界。什么温暖都不需要。”
百里明善挑眉,伸出食指向着虚空一划。
隐隐约约如水的光波渐渐蔓延,像一幅画卷一般展了开来……
“我是不懂何为情有独钟,想让你帮我看看,我是否算爱过。”百里明善幽幽说道,飘飘忽忽地落不到地面。
景修看着画面:先是一处处密林,翠绿满目,如梦似幻。
略一沉眉,是东岭的盆地吧。只是那时,龙族还在……
“别怕,站在我后面,我来保护你。”
“你……要保护我?”身后的女子睁着明眸,水光潋滟,“你说你要保护我?”
少年头也不回,只是面对着虎视眈眈的犼,“你快走,去找原桑哥哥!”
少女猛摇头,“不要!仓容裔,它是犼啊,我走了,你会死的!”
少年气急,却也无暇顾及于她,长剑一挑向着巨犼刺去……一时翻云覆雨,天地变色。
他离成龙还差一步,可即便成龙了,也打不过作为龙族猎食者的犼。只能凭着本能去挥动手中的长剑。
他早已伤痕累累,巨犼还是安然无恙。
力量的差距显而易见。
终于,巨犼一声长啸,一个瞬移一口咬住了少年白色的身影。
“啊!”少女一声尖叫,手中运气。刹那间,刺目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夜空。
天光大亮,一条金色长龙从天边呼啸而来,几个盘旋,龙尾一甩,巨犼往后一跃,睁着猩红的双目恶狠狠地等着眼前这条巨大的金龙:黑目闪耀长须飘飘,傲视天地的气势蔚然于表。
它口中还是不肯放下那个早已血迹斑斑的少年。
少女泪水连连,向着金龙求救,“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金龙点点头,飞身直直刺入云霄,忽而天雷大作。巨犼终于放下暂时到口的猎物,严阵以待。
忽然,一道巨大的金光从天边的云际直直刺下,巨犼一声惨烈的吼叫,那声音惊天动地——它被刺瞎了双眼。
少女不顾金光,扑在少年身上,护着他微弱的气息。
“不,不要死……”她说。
少年睁开眼,还未长成型的俊脸沾染了半边的血,“原桑哥哥……来了?”
一条金龙飞过来,快到他们身边时便化成人形,蹲在少年身边,“怎么样了?”
少女下意识地抬脸,时光好像在刹那静止。
仓原桑转头才注意到这个女孩,略一沉眉,只是一只小战鬼。见她没有受伤,也就没理会,抱起流血不止的少年化作金龙腾空而去。
少女站了起来,痴痴地望着没入云端的龙尾,这……就是龙吗?
画面一转,亭台轩榭,楼阁雕金,已是狄玉谷中的龙宫了。
少年双眼轻颤,缓缓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原桑愠怒的美目。
“原桑哥哥……”
“你怎么遇到那个战鬼的?”淡淡的声音,蕴含深深的冷意。
少年一时噤了声,惴惴不安地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如月的苍龙仓原桑。
见他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仓原桑也放软了语气,“容裔,你不该沾惹战鬼。”
看到这里,景修下意识地望向百里明善,见他低垂着眉眼,好像只听声音,便能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果然,这应该是他的记忆。
原来那个小孩是仓容裔……
那原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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