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璞蜷在洞里心脏咚咚咚地跳,却不料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人伸进手来将他拎出去。
他想了想,轻手轻脚使了个土遁术,沿着南岭的山脉遁了好远,才从土里探出一个脑袋,看了看,见没人,才钻出土。他尽量不发出声响,提起衣袍蹑手蹑脚的往反方向跑。
跑出一段距离,估摸着魔头听不见动静了,才慢了下来,挥手招云。
一脚踏上祥云,眼前一花,胸口挨了一记重踹,‘咣’摔下了云头。
仇宝宝一脚踩住他的胸口,面露复杂之色,“你这是在置疑我们四个的智商啊?!清蒸还是红烧,自己选一个。”
郭璞脸都白了。脸再白,躲不过正面交锋,该出手的,还是得出手。
杀鸡之前,鸡都还晓得蹦跶两下,更何况一个大男人?
他双手抱住仇宝宝的脚,用力一扭,只听‘咔嚓’一声,仇宝宝的脚背就翻了个面儿,骨折痕迹很明显。
仇宝宝疼得倒吸一口气,一匕首就往躺在地上的人扎去……扎了个空。
人早就飞出去了老远。
她立刻拖着一只废脚和另外三人一起追。
身后的人渐近,郭璞地心就抖得越厉害。
那个女魔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货,掰了她一只脚,被抓住还不得被片成肉片?
远远却看见一座塔,一看,差点没哭出来。
离钟塔!?
天不亡他!
进了离钟塔,除非这四人在外面等上万年,否则别想抓住他,于是头也不回地顺着塔窗飞了进去。
笑魑魅等人站在塔前,傻了眼。
仇宝宝问:“这下怎么办?”
殷杀一脸豪迈,“我们也进去,杀了他,大不了等个万把年再出来?”
另外三人立刻离他远点。
这人是脑子有坑吗?
仇宝宝说:“那你进去,一万年后我们来接你。”
殷杀想了想,也后退一步,站进了他们的队伍,“额……我也觉得这办法不怎么靠谱。”
笑魑魅想了想,试探道:“要不……我们就当他死了?”
仇宝宝立即一瘸一拐地往秘境方向走,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掏出魔匕反复地擦,“咦~溅了我一身血。”
殷杀也抬头看看天,“追了那么久,累死我了。”
亡鸦无比淡定跟上仇宝宝的脚步,对她说,“任务也完成了,我们回去打马吊吧。”
笑魑魅看了眼紧闭的塔窗。
他一万年后来这儿堵人,总成吧?
白骨秘境里没什么事可做,赢逆每天只能闲得到处晃悠。
好在他是个会享受的人,不会觉得闲得无聊。
每天这里晃晃那里逛逛,提前进入老年人的养生生活。
跟天庭争权夺势什么的,不着急,他比天帝年轻这么多,难不成他还能死在前头?
那大家就耗着呗。
白骨秘境算个与世隔绝的小天地,楮忌把这里治理得像个凡尘俗世。
倒不是因为她向往凡间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小日子。
只是大家都活得太长,什么都用术法来解决,这日子也过得太无聊了。
无聊了怎么办?
打架呗!
今天你砍我一刀,明天我就集结亲众誓要还你两刀,后天你也召集人手,要砍我三刀。
这下不无聊了,大家都有事情做了。
大家都只认境主,只听境主号令,反正不管谁来劝架,那是通通的不听。
楮忌就天天从一个地方飞到另一个地方……拉架。
飞了几千年,长右见她的次数半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降世便不能修炼,除了活得长,跟凡人没什么两样,楮忌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当然没空顾及他。
但你让他自己跟在楮忌身后追……他刚追出门口,楮忌连影子都没了。
可他也不能拉着她,因为这是她与生俱来的责任。
楮忌不在家,他就天天琢磨,最后跟楮忌建议把这里当做凡尘治理。
下级听上级的,上级听上上级的,实在是不能处理的事情再来找楮忌。
从商从农或从戎,让他们自己选择。
从商的每日做生意,从农的每日耕作,从戎的让楮忌设个机构管制,作为秘境的主力军。
大家都有了事情可做,也就没闲心打架了,再制定法度,有功夫打架的也不敢打架了。
最重要的是,楮忌闲了下来。
皆大欢喜!
赢逆住在秘境,他是悠闲了,楮忌就又难过了。
今天有人来告状,说他手下的四个魔头跟谁谁谁聚众闹事。
明天又有人来告状,说他将秘境里的什么保护动物杀了吃肉。
后天还有人来告状,说他或者他的手下又盗了什么什么宝贝。
件件都是能告到楮忌面前的罪状,可见殴打的不是什么平民百姓,杀的也不是什么低级保护动物,盗窃的也不是什么一般的宝贝。
楮忌警告过赢逆两回……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被殴打的官贵再被胖揍了一顿,被保护的动物又少了两只,宝库里的宝贝也少了两件。
这日赢逆闲得没事,听说秘境西边有汪太湖泉,里面卧了一只金蛟,夺秘境之灵气,和秘境一同诞生,修炼得一身铜皮铁骨。
他自己的皮没了,就想去看看别人的皮,若是能剐下来……应当能凑合用一用。
每次楮忌捅他都毫不手软,虽然伤是好得快吧,但疼是真的疼啊。
当然了,楮忌也不是发了疯,无缘无故地捅他。
实在是这人自己太招人烦,他跟个鬼一样,经常就悄无声息出现在楮忌身边……或者身后。
比如楮忌在院子里小憩,他忽然就面对面出现在楮忌面前,面对面距离不超过一尺的那种。
大家也知道,他一张脸俊俏是俊俏,可是尼玛常年面无表情啊,又死白死白,乍离得这么近,楮忌条件反射,一刀就捅过去了。
再比如楮忌在和长右羞羞,正欲仙欲死,转头就看见他站在床边,这种情况一般都不是条件反射,楮忌是真的想一刀捅死他。
还比如正在带朱厌游山玩水吧,他忽然就出现在云头上,每次不偏不倚,刚刚站在朱厌站的位置,把她挤下云头,顺手一把将长右也推下去。
朱厌还好一点,自己能腾朵云把自己救起来,长右好几次差点被摔成一摊泥,于是楮忌又是反手一刀。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长右和朱厌本来互相看不惯,这次也难得结成了同盟,恨不得将赢逆除之后快。
只能怪他自己太欠了。
湖面泛起一层层涟漪,石堤上的垂柳婆娑起舞,细长的柳条划过清澈的湖面,映澈透明的水水域。
微风拂过面,赢逆站在石堤旁,看这好风光,湖水清澈透明,偶有游鱼从他面前游过。
水底卧了一条金光闪闪的蛟,鳞片大如拳头,几乎盘满了整个湖泊,正在酣睡。
看这蛟的个头,应该是已经修炼到刀枪不入的年头了。
赢逆走进湖里,踩着水面,走向它的头。
他变出一根棍儿,往水里捅了捅。
金蛟张开巨目,戏觑地看着他。
戏觑的眼神?
赢逆一愣,看这条蛟莫名地不爽,于是直接准备扒皮。
他幻化出柄锋利无比的兵刃,瞄准金蛟的左眼刺下,金蛟一摆尾,飞速地游开了。
赢逆飞至半空,摆好姿势迎接搏斗,没想到金蛟就在水底,微微抬头看着他,眼神极其不屑。
他……被鄙视了?
赢逆不爽了,这么一条长虫,竟然敢鄙视他?
金蛟不出水,那么只有他入水了,赢逆又飞回水底,攻势随之而去。
不管赢逆怎么拿个小刀刀往它身上捅,金蛟就是在湖里游来游去地闪躲,不还手……还嘴。
然湖就那么大一点,它怎么游来游去,始终转不开身,不过须臾,就被赢逆大大小小捅了十几刀。
赢逆有些纳闷——这是铜皮铁骨?
切块豆腐也比切它容易啊!?
他顾忌着还要剐它一身皮,就没往身子上捅,等觉得差不多了,沉入水底抓住金蛟的尾巴,把它倒提出水面,就着伤口处开始剥皮。
蛟皮剐时需得活剐,方能留住韧性,他一使力,蛟皮从尾巴往下剐了数寸,金蛟吃痛,剩下的半截身体在湖水中翻滚,并发出震耳欲聋的痛吟。
剐皮工作进行到一半,身后传来大喝:“住手!”
赢逆回头一看,是楮忌。
她怎么来了?
楮忌飞到面前,不由分说照着赢逆的脸就是一巴掌,力道之大,直接把他从半空中甩到了水底。
她飞去水底,提气赢逆‘咣’又是一脚,把他从水底踹上了岸。
湖水的金蛟的血染成了一片血色,楮忌踏着水,抱住金蛟的脑袋,把它托举出水面。
金蛟离了水,金光一闪,在楮忌怀里变成了一个人。
赢逆定睛一看,总算知道他为什么看这条蛟不爽了。
这尼玛就是长右那个混蛋!
也知道这蛟为什么与他打斗了。
这废物根本连飞都飞不起来!
战斗值为零的蛟龙,跟不下蛋的老母鸡有什么区别?
等回过味儿来,才想起,这条金蛟就是长右?那……
真可惜,差一点点就弄死他了!
楮忌带着血淋淋的长右,头也不回地走了。
长右双腿以下被扒干净了,筋肉裸的暴露在空气中。
楮忌看得心疼,眼睛都红了,安置好长右就要去找赢逆算账。
长右虚弱地躺在床上,很婊的为赢逆求情,“你收了他的东西,再将他赶出去,恐怕他寻仇。”
楮忌摸摸他的头发,说,“等我。”便转身欲走,被长右拉住了袖子。
长右说:“我是说真的,算了。”
楮忌拧着眉看他,两人对视,她败下阵来,“今后我让他离你远一点。”
他轻轻地笑,安慰她,“我没事,不是很疼。”
她的脸色没有因为他的安慰而好转,她担心,长右也心疼,于是说:“我想喝粥。”想了想,补充道:“要喝你做的。”
楮忌轻轻点头,“你等我。”
她哪里会做什么粥,只是长右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知道,为了安慰自己,她会去,不看这血淋淋的双腿,会好一些。
她同样也知道,为了免他担心,所以也顺从地去了。
楮忌走后有一段时间,朱厌摸着进来了。
虽然知道她是个瞎子,长右还是忍不住牵过薄被,盖住下身。
布料摩擦血肉,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朱厌站在他床边,闭着眼切了一声,“还真当谁都想看你?”
他没有说话,朱厌啧啧赞叹,“无毒不丈夫,真是小看你了啊!对自己这毒手都下得了!”
“你懂什么。”长右懒得理她。
朱厌虽然讨了个没趣,但看在他为了他们共同的敌人牺牲这么大,也不再计较,自己摸去桌子旁坐下,等楮忌。
认真算起来,在这秘境里,应当是先有长右,再有的楮忌。
虽然她才是境主。
秘境诞生,长右就在太湖泉里,那时真的只有一条虫那么长。
他渐渐的长大,只过五百年,便能够化作人形。
但,仅此而已。
只能化作人形,只长个头,不长修为。
那时候整个白骨秘境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其他生物,寂静得可怕,连只蚂蚁都没有。
整个秘境的山川海木,也都是死物,连一个成精的都没有。
太湖泉中有一团灵气,能听他的话,虽然只限于指挥它往左或往右一动一点点的,但也勉强算作这里的唯一生灵。
忽然有一天,秘境地动山摇,太湖泉水倒流,那团灵气变成一条银龙直飞上天,地底破土而出无数白骨,在他眼中慢慢长出血肉。
就像时光被倒流,你只能看着一个人如何长大、年迈、死去。
长右却看着深埋地下的白骨长出血肉,变成人。
银龙落地变成一个少女,手执一根大杵,杵上悬一幡面,远看有千条黑气、万道寒烟,近看幡上白骨上俱是符印流转,秘境新生万众齐齐对她跪拜行礼,“恭迎境主降世”。
少女缓缓朝他走来,对他说:“我叫楮忌,天天在太湖泉同你睡觉的那个楮忌。”
长右向太湖泉一看,那团灵气已经没了。
从那时他跟楮忌就是世上最亲密的关系。
现在来了一个赢逆,想跟他抢媳妇。
长右能答应?
那肯定是不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