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虽然没有上西天,但是已经胜似上西天,甚至还不如上西天——白枫好歹还能上位做皇帝。
按理说现在顺治的处境刚好合了白枫的心意,他可以任由四国把顺治按在地上摩擦,皇帝眼睁睁地看着,不死也气死了。
但他这个身份就很要命,纵观历史上下,战争的胜利者莫不是都信奉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样的话,白枫的身份就很要命了,不管这爷俩私底下怎的提防算计,在外人眼中他们毕竟是父子,还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顺治战败,太子估计得殉国。
不殉国,一国太子苟且偷生,后世也能将他的脊梁骨都戳穿了,再说,就算逃了,四国联军家四个不要脸的臭男人也不见得能放过他。
一生都在逃亡流浪中生活,我们的太子大人也是有尊严的。
四国联军战力共计四百万,浩浩荡荡南下征讨顺治。
白枫举倾国之力,也只有两百来万兵力,兵部开始大规模征军,一时间顺治王朝上到官贵,下到百姓,家里的男丁都被拉了壮丁。
连白枫那几个不怎么争气的兄弟,也挂了个军衔跟着上了战场。
家中儿郎别,一战无归期。
国家都弥漫着惶惶不安的气氛,连长安城街道上都是老人送别爱子的哭泣声,妇孺的悲叫声。
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再如何不舍,儿郎在战场上拼杀的不是皇家的天下。
他们也背负着自己的一家老小。
世间有铮铮铁骨的汉子,自然也有贪生怕死的懦夫,坊间开始有传言,四国联军有神兵相助,所到之处战无不胜。
而这时,顺治首战告败。
民心开始动摇,这样九死一生的局面,要是连人心都稳不住,便是十死无生了。
白枫的四哥,也就是四皇子赵帆,是老赵家几百年里出的最孬的一个孬种。
太子让他挂在护国将军林元清帐下做副将,这货怕刀剑无眼小命不保,竟然干脆装了病。
白枫一怒,从太医院调了太医给他诊治。
看诊之前,院判收到太子口谕,大意是他要是诊出了四皇子当真抱疾,不管皇子是不是真的有病,反正他是活不到开方子煎药的时候了。
遂赵帆的病,院判诊断:男人每个月有几日心浮气躁的情况,属正常。
赵帆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所以民间有了敌方天兵下凡,早日举降才是正道的传言。
白枫听了传言也不恼,不温不火召了赵帆,问,“皇兄当真不想上战场?”
赵帆其实很不想暴露堂堂皇子是个胆小如鼠的窝囊废,但现在火烧眉毛,小命要紧,所以咬咬牙认了,“不是我不想去,实在是父皇尚在病中,幼子尚在襁褓,皇兄放心不下啊!”
白枫一听,怒火再上一层。
老头儿死了有我送终,孩子还小也不要你喂奶,你不放心个什么劲儿?
但跟楮忌混久了,已经忘记愤怒的表情是该牵动哪几块肌肉,才能完美的表现出我很怒的意思,所以他没什么表情,“你去菜市口给本宫喊一句‘我赵帆是废物,不敢提枪一战。’本宫便让你留在长安。”
“这……”
赵帆为难了,虽然他确实是个废物,也确实不敢提枪而战,但这种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反正他是皇子,谁还能当面讥讽他?
若是背后编排他,反正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关系?
而若是将这个事实摊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不是相当于叫他自己在众目昭彰之下脱下裤子给人观赏自己的小弟弟吗?
还是他自己主动给人展示的那种。
谁还不要个脸了?
他有骨气了一回,义正言辞地拒绝,“太子这般,将我天家颜面置于何地?”
白枫不接他的话,直接叫御林军,面无表情命令道:“把人驾去东南战场,告诉林元清,本宫撤了赵帆副将的职,叫他将人送去做前锋。”
赵帆一听,顿时腿就软了,做前锋?
他的尸体还能回收回来吗?
他大喝一声,“等等。”
白枫的目光平静移向他。
赵帆壮了壮胆子,质问白枫,“我赵家儿郎皆数去了疆场,怎的就你不去?”
白枫顿了一下,面色阴沉得怕人,声音如同指甲刮过棺材板,让人头皮发麻,“我去打仗,你来坐镇长安?调兵遣将?”
这话无异于直接说他是想谋篡东宫。
赵帆心头一凉,二话不说,膝盖一弯就跪了下去,“太子恕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老皇帝病得行将就木,这个罪名要是扣实了,这条命也不用去南疆了,直接现在交代给白枫。
白枫就让他跪着,自己开始看战报。
赵帆跪了很久,看对方也没有发怒的迹象,小心试探道:“只要我去菜市口喊一嗓子,就可以留在长安?”
白枫起身,拍平蟒袍上的褶子,说,“我跟你一道去。”
赵帆心头计量了一番,面子这种东西,怎么也没有性命重要,当两者必选其一的时候,弃车保帅当然是明智之举。
他打量了白枫的神色,只看见面沉如水的一张脸,活像有人欠了他万两钱粮。
只是脸色虽是难看了些,倒是严肃认真,没有拿他寻开心的意思。
他咬咬牙,自己再怎么怯懦,也是皇家子弟,这一番认怂,丢的也不过是皇家的脸面而已,传出去人家也只会说皇帝坐拥万里江山,却将自己的儿子教成了一个怂货。
左右丢的不是他一个人的脸,大家就一起不要脸好了。
战火燎原,长安不如以往热闹,人却也不少,菜市口是人口汇聚地,人在呼喊,马在嘶鸣,仍有往日国泰民安的遗象。
白枫出行的阵仗很大,从永定门就开始鸣鼓,一路吸引了很多围观的群众。
他在菜市口站了很有,没有让臣子向百姓解释一嘴,就这样站着。
百姓们觉得莫名其妙,但太子嘛,就算是站在那里让人看脸,也是有人愿意看的。
大约站了个把时辰,渐渐的,人越聚越多,摩肩接踵的不断围拢,人头攒动,将菜市口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路人甲:“哎老妹儿,这是在干啥呢?”
路人乙:“我也不知道耶,我看大家都围在这里,我就跟着看了呗。”
路人甲:“那你看到了啥?”
路人乙:“太子啊!”
路人甲:“太子在干嘛?”
路人乙:“你看不到,不是站在哪儿吗?”
路人甲:“光站在哪里有什么好看的?”
路人乙:“看脸啊!好帅啊~而且好酷啊~简直就是狂拽高冷高富帅的代表啊~”忽然挥手尖叫,努力向前挤进去,“太子哥哥看这里,太子哥哥看这里!霸道总统请爱上我~太子哥哥~”
路人甲:“……”
白枫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对身旁的太监递了个眼色,太监便拱手对赵帆道:“四皇子请吧!”
赵帆觉得,伸头是一刀,缩头同样是一刀,此时倒是干脆了,扯着嗓子就开始喊,“我赵帆是废物,不敢上战场,不敢提枪一战。”
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们家中老少,无一不披甲而战,皇家这般,实在是让人寒心,人们一时竟然不知道,这一战到底值不值得。
菜市口一片死寂,看站在高台上的白枫和赵帆,眼中有不屑,有失望,有难过,有愤懑,总之,极度不满。
“这是本宫的四哥,顺治的四皇子。”白枫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众人皆知的废话。
然后,下一个瞬间,他空空如也的手中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弯刀,干脆利落地斩下了赵帆的人头。
灼热的血喷溅在第一排吃瓜群众的脸上,此群众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百姓们的大脑瞬间死机。
……这……什么情况?
太子当众弑兄?
虽然他们也很喜闻乐见,但这会不会简单粗暴了一点?这样真的不会气死缠绵病榻的老皇帝吗?
白枫收刀入鞘,走下高台,拥挤的人潮立刻从中间一分两半,让出一条康庄大道。
他面不改色地走回皇宫。
他走后良久,寂静的人群突然起来——
“卧槽!太子好帅!”
“我这辈子就没服过谁,就服他。”
“我去,这是个爷们儿啊!”
“哇啊啊啊,好帅啊,我要给他生孩子。”
“哇啊啊啊,我要去宫斗,我要做太子妃!”
“我也要做太子妃,你们谁跟我抢我就撕谁!”
很久,很久,被血溅满脸的吃瓜群众幽幽转醒,气若游丝吐出一句话,“太子哥哥爱上我~我要给你做太子妃~我要给你生孩子~”
赵帆的人头被打包起来,合着白枫的认罪书,一起被送到皇帝的龙榻前,皇帝一看,一口气没提上来,又消耗了太医院三支千年人参。
战事吃紧,有天白枫半梦半醒间,看到了楮忌,她只说了一句,“撑一个月,等我回来。”便消失了。
他追出去,四处寻找,忽然一阵心悸,双眼猛然睁开,才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床上。
白枫空洞着双眼看着房顶。
她到底干什么去了?
前线伤亡严重,补给消耗严重,将领一个接一个战死,朝中已经面临无将可用的情况,剩下的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就是走路一步喘三口的老将。
路都走不利索了,你还指望他提起大刀征战四方?
白枫想了一晚上,第二天昭告天下,皇帝病愈,太子亲征。
但是只有几个太傅知道,该躺在病床上的皇帝还躺在床上,朝堂上隔着纱帘掌权的皇帝……是高福全。
没办法,谁让人家会口技呢?
白枫一人单枪匹马奔赴北疆,一路上很顺利,没有遇到刺杀什么的。
毕竟现在这个烫手的龙椅,并没有人想去接手。
楚渝齐燕,只有北齐攻势最猛。
北齐是战马上的民族,一片江山全靠胯下的一匹战马,偏偏顺治重步兵,刚好被骑兵克制得死死的。
所以战斗得很惨烈,连主将都战死了。
白枫赶到时,军中无主帅的军队已经被接连逼退三座城池。
他和北齐军交手数次,发明了治齐军骑兵的法子——用他仅会的术法,在满战场布了倒钉,人站上去毫发无损,马站上去直接蹄子钉穿。
顺治军收复两座城池后,军中发了瘟疫。
白枫一看就知道不是简单的疫病,是蛊。
当初楮忌交过他,但他没学会。
这蛊不仅极消耗下蛊人的修为,并且此蛊是按个数算,这样蛊倒一大片人的,不知道是修为多精深的术士。
而这蛊白枫不仅不会下,还不会解。
对方不去化解白枫的马蹄钉,却直接给顺治军下蛊,这是裸的嘲讽!
白枫虽然气恼,却无计可施。
入夜,他换上了夜行衣,夜探地方军营——去偷药。
不然顺治军全都瘫在地上打滚,这仗还怎么打?
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制了解药,但总归要试一试。
一入北齐军营,周围立即亮起火把,将他围在中间——请君入瓮。
他中计了。
人群中走出一个穿黑色长袍的男人,就这样站在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他,似在找什么东西。
此人给白枫的感觉很怪异,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如果硬要说的话——近妖。
他身上有一种跟楮忌一样的气息。
是气息,很强大,不像人,而且长得很怪异,他的眼睛不像人的眼睛,像蛇,或者猫?
金色的瞳孔,而且极细,有一种妖怪的感觉,很邪门。
他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颗卑微的野草,“是你?”
白枫不认识他,却直觉这人肯定和楮忌有关。
那人没让他回答是不是他,五指隔空抓,将他掐着脖子提起来,五指一用力……他自己飞了出去。
白枫:“……?”
男子爬起来,脸色漆黑如锅底狠狠咒骂了一声,“楮忌!卧槽你大爷!”
白枫立刻就懂了。
楮忌在他身上做了保护措施。
他犹豫了一会儿,往自己身上砍了一刀。
……没事?
再砍一刀……连根汗毛都没削掉。
众人只看到敌国太子严肃认真地一刀砍上了自己的大腿……只破了衣裳。
再砍一刀……还是只破了衣裳。
士兵甲是个不信邪的人,他试探着上前,长矛往前送了送,对方不躲不闪,乖乖站在原地让他捅,甚至还有些鼓励的意思。
他放下心来,狠狠往他裆上捅了一枪。
却不想像怼到了花岗岩,自己倒被怼得后退数十丈。
北齐军惊悚后退——什么怪物?
刀枪不入?
武装到弟弟?
白枫丢掉刀,努力朝黑衣男人作出一个轻蔑的表情,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地方阵营,擦肩而过时还撞了一下黑袍男人的肩膀。
……。顺手摸了人家的包。
回了大帐,军医等在里面,见了他急急迎上来,问,“太子殿下,如何?可得手?”
白枫点点头,掏出一个白色的瓷,努力回忆着这蛊的解法施了个术,递给军医,“拿去倒在军中的水源里,让将士们多喝热水。”
战场上拉锯的时间越长,敌我双方便渐渐开始发现,顺治的太子刀枪毒火不入,战场上所向披靡,多次以血肉之躯将敌军阵型撕开缺口,率军队突围而出。
一仗打了近三年也没个结果。
四国联军长途远征,后备补给不足,最后怏怏收兵。
而楮忌,还是没回来。
班师回朝后的第二天,皇帝的病好了,再次回到他的龙椅上作威作福。
白枫此时已经不太想把皇帝吊起来打一顿了,只想知道楮忌到底去了哪儿?
最重要的,还回不回来?
再走的话,带不带他走?
当初她说撑一个月,她就回来,可他撑过了一个月又一个月,她还是没有回来。
太子一战以弱敌军半数之兵力拖到敌军退兵,对顺治的贡献不可谓不大,甚至可以说一个人拯救了一个国家。
东宫威信日甚,只是皇帝一反战争爆发时半死不活的模样,回光返照的时间忒长,迟迟不挂掉。
百姓都替太子着急。
然太子,充分证明了什么叫做太子不急急死百姓。
从北方传来线报,北齐出现了一位脸上半幅图腾的女国师,深得北齐皇帝信赖。
于是白枫脱下蟒袍,奔赴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