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想蹲在阎君府大门口,见得婉华一路哭得梨花带雨飞奔而走,如蒙大赦,拍拍屁股墩上的灰,蹑手蹑脚的遁回后庭。
远远看见顾羡之严肃认真地在问孟缃,“明日本君生辰了?”
孟缃痛苦回忆一番,觉得婉华既然以这个为由头了,应当是不会错的,于是点点头,“明日确然是殿下生辰了。”
顾羡之也痛苦回忆一番,再焦灼地问,“本君过完明日这个生辰多少岁了?”
孟缃心中吐出一口老血,他们这样世界不爆炸,老天不收拾,自己不作妖,就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神仙,寿数简直是最没意义的东西,她连自己活了多久都不记得,鬼知道顾羡之多少岁?
奈何上级开口问,若是答不出来很容易被挟私报复,她将袖子一挽,双眼上翻,开始从天帝继位的日子掐指计算——
天帝继位至今已有多少年?
……记不得了,设为x。
天族第一位皇子诞生于天帝继位多少年?
……也记不得,那就设y。
所以殿下的年龄z等于——x—y。
解:z=x—y
z=?
……嗯?不太对?孟缃沉思片刻,将另一只袖子也撸起来,眼珠再次上翻,盘起腿来两手齐上阵,换套算法掐指推算——
西王母仙逝至今已有多少年?
……还是记不得,暂且设个a。
西王母仙逝时殿下多少岁?
据说是3000岁。
所以殿下的年龄z等于——a3000。
解:z=a3000
z=?
额……所以殿下今年到底多少岁?
“殿下明日生辰一过,便足九万八千五百三十六岁。”崔想一把羽毛扇置于胸前,白衣翩翩,艳如宋玉,儒雅斯文,扇柄一摇,整个人散发奕奕光辉,简直就像行走的百科全书。
孟缃将腿放下,规矩坐着,不再言语,继续剥核桃。
顾羡之下邀请,“明日本君做寿,记得带上寿礼。”
孟缃不耻下问,“殿下多少个万年不曾做寿了,怎么忽然发了意趣?”
崔想提点单蠢的心上人,“晚间去无常府歇息一晚,明日将人一同带来。”
孟缃以询问目光看向顾羡之,只见对方专心致志往嘴里丢核桃,显然是默认了,她痛心疾首,“原来殿下竟然有恋徒癖!”
被顾羡之一脚踹飞小圆凳,跌翻在地。
崔想的心尖尖略有些痛。
前两日方俏忽然想起孟缃送来的两盒糕点,于是备了壶茶,准备就着点心垫垫肚子。
万事俱备,掀开食盒一看……只剩了两块指甲盖那么大点的渣屑……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养了一条爱吃糕点的蟒。
孟缃过府时正看见方俏在给花蟒投食,她坐在长凳上,手里端了个磨盘那么大的瓷碟,花蟒候在她面前两三丈远,眼巴巴的望着她。
她看准花蟒脑袋的方位,轻喝一声,一丢手,手中糕点飞向前方,花蟒猝然竖起大半个身子,信子一卷,将糕点卷入口中,吃得砸吧砸吧作响。
孟缃:“……”这个饲养蟒蛇的方式真特别。
方俏将瓷碟里的糕点投食完毕,拍拍手招呼孟缃,“你不是没有假日吗,今日怎么得闲了?”
孟缃与她并排坐下,掏出一包糕点,学着她的样子投喂花蟒,“假日这种东西,有人顶班,自然就有了。”
奈何桥畔,日游神很丧的盛一碗汤给面前生魂,生无可恋地敷衍,“喝汤。”
孟缃在方俏府邸赖了一个晚上,晚间就寝非要和方俏同床,方俏大方让了半个床位给她。
于是方俏度过了痛不欲生的一晚,硬是在院子里睁着眼睛独坐到天明。
孟缃睡觉不打呼噜。
也不磨牙。
睡姿也很规矩。
更不梦游。
但此人这个体质很要命,白日里不觉得,一睡死了,好好一个人硬是跟块冰坨子一样,以她为中心,散发阵阵寒意,整个屋子生生从暖春掉入了隆冬。
翌日孟缃睡得心满意足,站在卧房门口懒腰伸到一半,被坐在院子里方俏幽怨哀切的目光打断。
孟缃茫然无辜——
“啊?”
“你起得好早啊!”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晌午方俏顶着两个漆黑的眼圈被孟缃领到阎君府,一进府便愣住了,诺大阎君府只摆了一张食桌,顾羡之和崔想坐在桌畔,已然一副久等的模样。
方俏狐疑看向孟缃,“不是说师父今日做寿吗?”
孟缃狐疑看向顾羡之,“殿下今日不是做寿吗?”
顾羡之反问,“此番不是在等你们吃酒么?”
“就……我们四个人?”
对方理所当然点了点头。
方俏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了,堂堂阎君做寿,不说臣门如市,至少十殿判官,罗酆六天主宫应当到齐罢?
两人入座,崔想开始合格地捧哏,拿出一方小盒子,缓缓打开,银白柔光流溢而出,天地霎时失色,“臣以日月珠贺殿下寿辰,愿殿下寰宇同辉。”
孟缃也很有眼色,笑嘻嘻捧上贺礼,“臣以紫绶仙衣贺殿下生辰,祝殿下岁岁平安。”仙衣流转淡紫光华,紫色织带,可缠绕肩上,刀枪不入。
顾羡之心安理得一并收入囊中,而后星眸微转,目光如炬盯住方俏。
崔想也附和主上,盯住方俏。
孟缃见大家都盯着方俏,便也随大流望向她。
方俏执起玉箸,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大家看着我做什么?看我又看不饱?”
孟缃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与她耳语,“你的贺礼呢”
方俏如坐云雾,莫名其妙地问,“什么贺礼?”
孟缃急赤白脸地低喝,“殿下的生辰贺礼啊,昨晚我同你讲过,你忘了?”
“还要备贺礼?”
“你们慢用,我先行一步。”不是白吃?那还是不吃了,方俏放筷起身就要走。
孟缃一把将她按住,嘘声恐吓她,“你今天没得礼送,现场削肉煮汤都给我当做贺礼送出去,否则老娘掀了你的头盖骨。”
方俏心凉凉,“削肉煮汤……会不会太血腥了些?”
孟缃怒目瞪她,毫不退让。
方俏瘪瘪嘴,在乾坤袋里掏了掏,摸摸这个,觉得舍不得,摸摸那个,还是觉得舍不得。
在顾羡之闪亮的注视下,方俏掏出一个木头人偶,献宝似奉给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诌,“这是徒儿当年给师父雕的生辰贺礼,还没来得及送给师父,师父便撒手归西了,现在送师父,也算得圆满了。”
一个寸的木偶,身上勉强能看出是一身道服从头拢到脚,头上揪了个道髻,由于刻艺欠佳,脸上雕得坑坑洼洼,在眼睛的位置抠了两个洞,嘴唇处划了一条线,除外眉毛鼻子等器官用毛笔画了一个作为替代。
孟缃难得和崔想统一意见,“太丑了。”
哪想顾羡之却接过去,似眼瞎了一般赞许一句,“不错。”喜爱有加地放在手边。
孟缃:“……”到底是哪里不错了?
崔想:“……”现在的审美以抽象派为主?
方俏:“……”师父是真有青光眼?
木偶的确是方俏雕给师父的礼物,但技艺太垃圾雕得太丑,当年没好意思送出手,就随手搁置了,刚才偶然间翻出来,便欢欣地让其发挥余热,送出去蹭饭。
正要动筷,有两女子挟飘飘仙气而来,踏足之处,步步生莲。
一人衣衫翠绿,纤巧削细,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说不出的温婉细腻。
一人藕色纱衫,无风日,纱衣丝带,紧贴在身上,身形曼妙有致,细致乌黑长发散于双肩之上,肤白无暇,圆圆杏眼波光流转,脸颊一对小酒窝,浅浅一笑,尽显天真浪漫。
方俏将到嘴的排骨放下,长叹一口气,还能不能吃饭了?
两女挟贺礼走到顾羡之面前。
翠衫女子说:“婉华特来贺哥哥生辰。”
藕纱女子说:“容姿特来贺师父生辰。”
方俏放筷的手一抖,玉箸脱手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