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俏再到得顾羡之府邸,仍不太敢进去,她历经大风大浪,看这阎君府的大门却生像一张血盆大口,她在门口徘徊再三,思及奈何桥越来越庞大的队伍,终于咬咬牙准备进去了。
肩头忽地被拍了一下,方俏回头,猝不及防被惊得后退好几步。
师父还是那个师父,手中却拖了一条大花蟒,个头实在令人禁不住一抖。
花蟒能有海碗粗,体鳞隐泛着金色光泽,二三丈长,尾巴被顾羡之拎在手中,将它拖成直直一条线。
方俏歪身一看,蛇头在另一端,半点不动,她指着顾羡之,沉痛指责,“造孽呀师父,人家灵智已成,得道在即,作什么将它打杀了,你缺德不缺德?”
蛇头微微一动,将它上半截身转过来,看了方俏一眼,复又作直线状趴了回去。
“额?没死?”方俏一愣,她恍惚从一双绿豆眼里看到心如死灰这样复杂的情感?
顾羡之拎着蛇尾巴进府,“找本君何事?”
方俏与蛇头擦身而过,再一看它,惊觉这么小一双眼睛真的能表达出十分复杂的情绪,不由钦佩连一条蟒蛇都能将情感传达得如此细腻。
蛇头进了府,顾羡之便放了它的尾巴,方俏眨巴个眼睛的功夫,刚才还僵直挺尸的花蟒已经缩在墙角,把自己一圈一圈盘起来,背对墙角,蛇头靠墙直立,绿豆眼聚了光一般盯着顾羡之。
方俏觉得……它很像一坨巨大的粑粑!
顾羡之老神在在,将其无视之,再问方俏,“寻本君作甚?”
方俏立刻将眼神从粑粑上挪开,在心中将看重的面子暂丢一旁,凄苦道:“凡世时我与师父感情颇深,现下徒儿一想起师父当真不记得徒儿了,便立刻觉得心痛难忍。”
“想到同师父断了师徒缘分,又觉世事枯乏,实在是没有什么活头了!”说着开始嘤嘤抹眼睛。
顾羡之打断她,“本君何时说要与你断了师徒缘分?”
“师父不是将我忘得干净了吗?”方俏惊得抬头,抹眼睛的手都忘了动。
顾羡之一看,好嘛,哭得很伤心,眼睛里却连滴眼泪花都没有。
突然想起还哭着,连忙又抬手低头抹眼睛。
顾羡之不欲与她计较,“是忘了,那又如何?”方俏一琢磨,觉得他大概是忘了也会认她这个徒儿的意思。
又转了话头,“可徒儿每每忆起同师父一起时的时日,便深恐师父忘了如此美好的回忆,会同我生分了去,每每吃也忧思,睡也忧思,仍然觉得没有什么活头了。”
顾羡之将戏觑藏进眼底,问,“哦?所以……”把剩下的话抛给了她。
方俏欣喜之色难掩,也不装哭了,立即道:“我记得师叔曾教我一样唤人记忆的法子,想同师父试一试。”
“什么法子?”顾羡之问。
“虽则这个法子实在大不敬,但,但请师父念我……念我……念我……请师父应允。”
方俏实在想不出念她个什么好,‘念’了半天干脆耍赖,“请师父应允!”作势又要哭了起来。
顾羡之略一沉吟,痛快准了。
方俏掏出一个玉,双手奉于顾羡之面前,低眉顺眼道:“借师父一点精血。”
她偷偷瞄着顾羡之脸色,见其沉默,赶紧解释道,“师父精血合徒儿精血,秘术引之,师父记忆不日便可恢复。”
一听是来要血的,他心下立即明了了,“精血而已,给你便罢了……”
不过……顾羡之仰天长叹一口气,看着对方手中两个已经可以称做壶的玉,气笑了,“你此番,是想一鼓作气将我放成僵尸罢?”
方俏老脸一红,囧了一囧,因她手笨,煅器烧碗这种事对她来讲难度系数十分地高,实在难以一举成功。
届时总不能来忽悠顾羡之同他讲放血须得三碗一疗程视情况看效果吧?
方俏犹豫不舍地收回一只玉,同他打商量,“要不……一?”
顾羡之点点头,“好罢,半就半罢!”
方俏误会他听错了,连忙道:“不是,是一……”
顾羡之打断她,“小半便够了?好吧,那就小半罢!”
方俏:“…。”
顾羡之幻出匕首,挽袖正欲下手,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你隔日上卯,阴司册上还未记录,阎君令在我书房靠墙架子上的盒子里,你拿去事宗地宫处报备一下。”
给她指了道路,又补充道:“完事即刻给我送回……”
简直是天助我也!
方俏虔诚地拜谢了上苍看准了她脑袋砸下来的馅饼,飞也似地奔去了书房。
顾羡之话还没说完,眼前已不见了人影,只余下墙角盘成一坨的大花蟒。
顾羡之又对它和蔼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