邋遢老头稍稍动了一下上半身,眯眼看了一眼百足妖姬,喃喃说道:“你还算识时务,念在你对我尊重的份儿上,又没有伤了倪多事,今日我老人家就饶过你的性命。”
百足妖姬能得逃命,心中大喜,又施了一礼,道:“多谢老人家饶命之恩。”身子摆动,一挥手,刚要离去,忽听邋遢老头儿又道:“送你几句话,听也可,不听也可,你想不想听。”
百足妖姬听在耳中,急忙回身,说道:“老人家有何言语,尽管吩咐。”
邋遢老头儿一副慵懒的样子,似醒非醒的道:“欲修金身,先修自身,除欲无恶,方能摆脱你这身臭皮囊,倘若不听我老人家的劝告,一意孤行,作恶多端,杀伤人命,他日必定命不久长,切记,切记。”说完后眼睛闭上,呼呼大睡。
倪多事再晃动邋遢老头儿,他双眼紧闭,在不睁开,忽听他气息悠长,渐渐的鼾声消失,又过一会,气息全无,倪多事心中一凛,探手去试探邋遢老头儿的鼻息,却发现他气息停顿,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呼吸,又摸了摸他的心口,脉搏,发觉邋遢老头儿死去多时,心口一片冰凉,脉搏也不再跳动。
倪多事仰起头来,一时茫然若失,心道:“这样一位世外高人,就这样死了?”他实难相信,可是亲眼所见,又不能不信,一时呆立当场,不知为何,他虽然和这邋遢老头儿相聚不过半日,对邋遢老头儿莫名的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蒙他搭救性命,心内隐隐约约的把他当成了亲人,如今这个亲人,又离他远去了。忽的想到自己家破人亡,不由的仰天长叹,心内百感交集。
百足妖姬听了邋遢老头儿的话,正自凝神思索,隐隐的似有所悟,忽听到倪多事长长的一声叹息,心中奇怪:“这臭小子没事儿叹什么气啊,莫非这个臭小子听了老头儿的话,有什么感触不成?”举目向他望去,见他望着邋遢老头儿呆呆出神,心道一个老头儿子有什么好看的了,值得你这样注目不动。当下向邋遢老头儿看了看,却见他双目紧闭,脸色灰白,好似死去了一般。
百足妖姬一愣,连忙跑了过去,口中说道:“老人家,你怎么了?”一摸邋遢老头儿的心口,早已没了心跳,她心中一阵狂喜,哈哈大笑,老头子终于死了,没想到死的这般突然,一个将死的人,临死还想教训我,可不是好笑么?
一转头看向倪多事,眼冒精光,口中馋诞直流,喝道:“倪多事,你们吃了我许多的同类,如今终于轮到我吃你了吧?”她正要动手,双目触碰到倪多事的目光,见他脸上呈现悲苦之色,目光中隐含一股莫名的忧伤,百足妖姬身子一震,一刹那间,心中似乎被什么东西触碰到了一般,忽的想起邋遢老头的言语,只觉邋遢老头儿的一番话字字珠玑,登时心中一片了然。
她一生只顾修炼,从未考虑过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更没有觉的吃人有何不对,这时看到倪多事那悲苦的眼神,心有所触,又经邋遢老头儿言语点拨,终于明悟是非,深深看了邋遢老头儿一眼,摇了摇头,转过身子,一挥手,率领众蜈蚣上山而去,从此隐居白驼山雪峰之上,静静苦修。
倪多事并未留意到百足妖姬刚才的杀意,他心神恍惚,蹲下身来,刚要将邋遢老头儿抱起,想将他掩埋,免他暴尸荒野,谁知手还没碰到邋遢老头儿身子,却见他双眼睁开,突然醒转,倒下了倪多事一跳,一跃退后,待意识到邋遢老头儿是假死后,又惊又喜,笑道:“老爷子,原来你没死啊。”
邋遢老头儿不答,眯着眼睛看了一圈,四野无人,风雨弥漫,百足妖姬早已远去,不由的脸露微笑,点头说道:“那百足妖姬果然还有些道行,能听懂我老人家说的话,也算她有些福缘了。”
倪多事茫然不解,道:“老爷子,莫非你假死,就是为了给百足妖姬看的?”
邋遢老头儿懒洋洋的道:“那是自然了,要不我假死是为了什么?”
倪多事搔了搔头皮,皱眉道:“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邋遢老头儿笑道:“百足妖姬要是看到我还活着,她还敢害你么?我假死,不过是要她吃了你啊。”
倪多事一呆,细细思索,忽的恍然,笑道:“可惜她没吃我,否则的话她哪里还有命在,原来老爷子假死是为了点化百足妖姬,看看她是否真心向善,从此不再害人了。”
邋遢老头侧过身子,卧在圆石上,道:“你怎么还不去山上找人?快去快回,容我在这树下睡上一觉,等我醒来,你也该回来了,到时记得把拐杖还给我。”
倪多事见他突然醒转,心中欢喜,拿着邋遢老头儿给他的破拐杖,笑道:“老爷子,我去山上找人,可全指望你给我的这根拐杖了。”
邋遢老头儿懒洋洋的道:“这根拐杖虽说稍微厉害那么一点点,可是遇到妖精,终究不是对手,人还是要靠自己的,不要依靠外物,那时才算厉害了那么一些。”将头一偏,眼一闭,再也不理会倪多事,自顾自的睡起了大觉。
倪多事苦笑一声,心道:“我现在这幅样子,哪里能打过妖怪了。”他摇了摇头,这时骑虎难下,邋遢老头儿执意不肯帮忙,也只能靠自己了,辨明方向,沿着山径向山上走去,行了十余丈,只见面前出现了一条石阶,每一级石阶又宽又高,举步向上行走,吃力非常。
他努力向上攀登,又行了百余丈,双腿酸麻,向上看去,半山腰中云雾缭绕,黑云压顶,看上去离的并不是很远了。喘了口气,手持拐杖,又继续向上攀登,天色昏暗,道路越来越黑了,他心中一沉:“这山路陡峭难行,崔小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怎能攀的上这么高的山峰?”又行了一会,他双腿酸麻,呼吸越来越重,一手拄着拐杖,坐在石阶上,喘息了一会,抬头一看,那半山腰中的黑云仍是离的他不近不远,好似近在眼前,又好似远在天边,行了这许久,总是不能攀登到近前。
他全身累的酸疼,正自呼呼直喘,忽见眼前白影一闪,一只白色的兔子跳到了倪多事面前,那兔子全身雪白,双眼通红,两耳高竖,有一丈长短。倪多事见到这样一个巨型的大兔子,心中惊慌,伸拐杖就去敲打,那兔子诡异的一笑,跃起两丈多高,跳到台阶上后,头部朝前,尾部朝向倪多事,双腿一登,正登在倪多事的前胸上,倪多事“啊呦”一声大叫,从那台阶上骨碌碌的滚落而下,那台阶陡峭坚硬,倪多事身子每每撞到台阶上,就是一疼。
他上山时用尽力气,向上攀登时速度缓慢,这时从山上滚落而下,轻轻松松,速度越来越快,沿着山路一路滚了下去,倪多事头晕脑胀,身上和脑袋不知碰了多少下,昏昏沉沉,也止不住身形,过了一顿饭功夫儿,终于滚到了一处平缓之地,倪多事心中迷糊,再也坚持不住,当即昏迷了过去。
倪多事和百足妖姬斗了许久,攀登白驼山,又是许久,身上早就疲累以极了,加上又是喝了许多醉仙酒,要不是吃了许多蜈蚣肉,可支撑不到现在,这时昏迷之下,一睡不醒,山中风雨交加,夜色弥漫,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细雨打在倪多事的脸上,又经山风吹拂,终于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看到四周围光线充足,原来他睡了一夜,要不是他曾喝过醉仙酒,有暖身御寒之效,在这风雨交加的山中睡上一夜,早就病的爬不起来了。
倪多事站起身子,四下一望,看到不远处的树下,那邋遢老头儿依旧在熟睡,他心知现在身处白驼山不过十余丈高,转头一瞧,脚下正是那长长的石阶,蜿蜒而上,看上去不知尽头在哪里。
倪多事沮丧之极,若不是他醒来后神采奕奕,精神恢复,实在是再也不想爬第二次了,想到崔家二老还在翘首以盼,期待着自己将崔小莹带回去,一咬牙,奋起力气,又向上攀去,心中默念:“这次可千万别在遇见昨晚那只造孽的野兔子了,这白驼山果然诡异,生出来的蜈蚣都有几丈长短,看来这白色的兔子,算是个子小的了。”
他睡了一夜,肚腹也不觉的饿,原来那蜈蚣肉,被他吃了许多,足有半座山那么大,只因那蜈蚣肉本就是容易压缩,又经醉仙酒的热力灼烧,那醉仙酒非比寻常,不是凡间之物,邋遢老头儿偷到手后,用那酒葫芦提炼仙酒,凡是喝醉仙酒时,有多少吃多少,都不会伤及身体。
倪多事精力充沛,攀登多时,忽的想起:“这要是遇到一头小山也似的狼虫虎豹,可不是成了它们口中的美味佳肴了?”想到这里,就要返身回去,一望之下,见到自己身处白驼山中,地下模模糊糊,早已攀登了百余丈高,这时要是在想下去,不知要废多少功夫儿,除非像昨日晚间那样,一路滚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