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孟甫离开了百乐门,顾曼声仿佛累了一般,瘫坐回位置里,突然又站起身来,似是要追,却不小心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就这样捂着帕子哭了起来。
这时候苏笙的母亲突然来到了咖啡馆,将一切都和盘托出,抱着顾曼声哭,“我可怜的女儿,你回来,我们重新好好的过,妈妈把这些年欠你的都重新还给你。”
顾曼声擦了眼泪,问她,“那苏笙呢?那你是不是就不要苏笙了?”
“苏笙是我女儿,你也是我女儿。”
顾曼声突然嘶声道,“可是陆孟甫只有一个!你给她,还是给我呢?”
“我就是一个歌女,骨子里就是一个歌女,我无学识无教养,我粗鲁我愚昧,我从小学的不是别的,而是和我妈一样,从钱眼里讨甜头,从男人手上讨日子,我做不来苏笙,从离开了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经不再是你的女儿了。”
傅一周蹙眉,夏栀子方才那一下摔得实实的,摔的还是她那只崴了的脚,也不知道她疼不疼,有些懊恼,昨晚应该叮嘱她冰敷的。
一边的傅一意突然从他脸上抓下眼镜,“哥你借我看一看。”他的目光牢牢盯着台上,目瞪口呆。
“抽什么疯。”傅一意硬拽了眼镜,擦得傅一周鼻梁生疼,台上没有出现美女,只有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男子,握着依旧浓妆艳抹的顾曼声的手。
“我只是一个教书匠,不比司长有权,不比督军有势,更不比巨贾有钱,但我有一颗心。”
“一颗心有什么用呢?一颗心换不来金银钱财,也换不来锦衣玉食,甚至换不来温饱。”
顾曼声的话叫年轻的先生转过身去。
“但是我却缺这样一颗心,叫我不必摇尾乞怜,不必强颜欢笑,不必看人眼色。”顾曼声看着他的脚步渐渐停住,声音带着哽咽,又带着笑,“这样一颗心给我,我只有一颗残破的心还你,你可后悔吗?”
自此之后,上海滩多了一位陆夫人苏氏,少了一位交际花顾曼声。
漫漫前路,双生自此,各有去处,各有归途。
演出一结束,全场掌声不息,傅一周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有这么几个时刻,他都分不清台上的是夏栀子还是顾曼声。
身边的傅一意不知道去哪里了,他也不去管他。
评委组现场打分的结果一出来,整个剧社都沸腾了,给出的分数是目前为止话剧单元的最高分,他看见夏栀子毫无形象地尖叫了一声捂住了嘴。
夏栀子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直接从后台出来,穿过人流找到了还未离开的傅一周,她身上还穿着最后一幕的湖蓝色旗袍,在观众离开的人流中十分显眼,有几个观众认出了她,喊着“顾曼声”要和她合影,她解决完了,才气喘吁吁地扯着他的衣服问,“你知道评委是谁吗?”
傅一周看了一眼手上的节目单,报了一遍评委的名字,“刘长青,余有声,管平湖……”
“就是管平湖!”夏栀子打断他,“你还记不记得,西北的管爷爷?”
傅一周反应过来她为什么情绪这么激动了,“管平湖就是管爷爷?”
“相遇总有意义,哪怕只是离别。”
他以为西北的人和事都再也不会遇见,没有想到今天会在溪塘全部失而复得。
管爷爷和陆奶奶依旧是十分精神康健的模样,今天因为还有一重评委的身份,两位都打扮得十分郑重,叫傅一周觉得穿着T恤球鞋的自己十分的不郑重。
“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面了,没想到啊。”管爷爷放下手里的茶盏,感慨道,“没想到居然还有再见的一天,没想到,你和花花居然还在一起。”
陆奶奶则问,“但我那天碰见花花,她还说没见过你,连你长什么样都忘了,怎么今天看你们又是熟稔得很?”
傅一周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就草草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中间不自觉地加了几件夏栀子的趣事,说着连他都忍不住要笑起来。
管爷爷看着他捏着茶盏,说起夏栀子来时,本来清淡的神色不自觉地流露出温柔笑意,放松又和缓,几乎要瞧不出当时那个西北偶遇的阴郁少年的影子。
他偏过头去看了一眼陆奶奶,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一笑。
陆奶奶饮了口茶,“对了,花花怎么还不来?”
“她被同学拉去庆功了,怕是要很晚。”傅一周看了看时间。
因为9.86的高分,GM剧社的同学们只觉得就算不是第一也稳保前三了,高高兴兴地去溪塘的酒吧一条街庆功,连衣服都没换,穿着民国时期的长衫旗袍冲进酒吧里唱歌跳舞,一家一家地喝过去玩过去。
夏栀子也不知道这是闯进的第几间酒吧了,音乐声喧闹到爆炸,还有各色目眩神迷的灯光闪烁不定,年轻的男男女女尽情宣泄着心里的情绪,一举一动都会擦出火来。
她惦记着要回去和管爷爷他们吃饭,但是被身边的学姐几杯长岛冰茶B52轰炸机一灌就不行了,她酒量浅,晕晕乎乎地找不到东南西北,手机响了,是傅一周打来的电话。
她接起来,声音已经带着懒洋洋的醉意,“你们……你们结束了吗?”
“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我……我可以和同学一起回来啊,你来……来接我做什么?”夏栀子虽然醉了,逻辑还很清晰。
“都醉成一滩烂泥了,谁放心。”傅一周问了她的酒吧名字,“你等着,我很快就过来。”
她觉得头很晕,百无聊赖,绕过人群去上厕所,散台边灯光乱闪,她有些头重脚轻,不妨和谁撞了一下,是个男人,力气极大,她身形不稳,差点跌下去。
他身后还跟了几个男的,一时纷纷回头,看着都是喝得不少的样子,看了她一眼,“操”了一声,就和她往相反的地方去了。
醉意上头,昏昏沉沉的难受,夏栀子有些想吐,但是胃里空空什么都吐不出来,在女厕所里呆了许久,才洗了手出去。她擦拭干净了手,还没来得及把门完全拉开,一个健壮高大的男人就被甩了过来,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关上了门,那个男人的头就直接撞在了门板上。一声不响地倒了下去。
“砰咚”一声,听得她都疼。
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