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阳不屑地看了眼看着对岸花枝招展的女人们,回了船舱便对上芳菲满含担忧的美目:“坦之,你带我来这,若是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
“纵使被发现了又怎样,我巴不得把我们的关系昭告天下,最好不要有女人愿意嫁给我。”
芳菲靠在他怀里,柔荑抚上他特意低下的面颊,两个人好像一对交颈的鸳鸯。她幽幽叹息,吐气如兰:“郎君,妾出身贫贱,能得你垂青已经是上辈子积攒的福分,实在不敢奢望更多。你前途无量,千万不要为了我自毁前程。”
两人的经历正如话本中的故事一样,书生名妓相遇于青楼,始于声名,忠于才情。和话本痴心花娘负心书生的故事不同的是,这个青年愿意为了名妓违逆父母,使得逢场作戏的虚情和假意都化为真心。想到这,芳菲的心里甜蜜又酸涩,她不知道压力之下自己和项郎还能走多远,而今的一切,只是偷来的罢了。
项阳紧紧地抱住她:“我的芳菲,你不要这么说。我不能承诺娶你为妻,但我可以承诺的是,我若娶妻,定要让她先过你的眼。我要让你光明正大的进项家的门,让正妻以你为先。”
“坦之,你这样说我真欢喜。我一直担心,蜂蝶循着花香而来,那等芳华老去,树下的蜂蝶是不是也都不见了。”
项阳抓住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握:“那我便是枝木,芳华逝去时,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抓不住了,就和她一起枯萎,一起掉入土中化为尘土,再也分不开。”
话说回项思渺这边,她实在不敢相信她哥如此大胆,竟然堂而皇之的把那个芳菲堂带到项府,在京城的大半世家夫人小姐面前,和她泛舟!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希望快点赶到那里验证猜想。
徐韶音怕项思渺身上有别的伤,想要带她去看大夫,谁知她却不顾崴了的脚非要去东湖。这倒引起了徐韶音的好奇心,她张手挡在前面问:“小思渺,你先说明白有什么非要赶去的理由,不然就跟我去找大夫,万一有骨折或者暗伤就糟了。”
项思渺觉得这人多管闲事讨厌极了,径直绕过她就往前走,谁知道没有两步整个人突然腾空,竟然是徐韶音把她抱了起来!项思渺傻了两秒,心道这人怎么这么大力气。
她不自觉的把心声说了出来,徐韶音便笑着解释说:“我有锻炼身体的习惯,也是你太轻了。”
“你,你真讨厌!”项思渺吓得揽住她的脖子,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羞臊。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身后传来一道男声她们一齐回头,两双晶莹剔透的眸子望向来人,映出他的身影。
来人的发冠配饰上都张扬地镶嵌着大颗的宝石,介于青年和中年之间的英俊容貌掩在金玉里,正是京中名门鄙夷的土豪乡绅打扮。
徐韶音虽然有意增强身体,但受限于闺中生活,力气也大不到哪去,双臂已经有些酸软。她状若轻松地把项思渺放了下来,把她护在身后说:“不知公子是哪位,今天园中受邀的都是些夫人小姐,怕是会冲撞了她们。”
王广君朝她们施了一辑,笑道:“在下是王广君,这春华园的主人,也是项阳的友人。思渺小妹,还不出来证明你王大哥的清白,不然怕是要被这位姑娘当作登徒子打出去了。”
徐韶音听到他自报姓名,心里微微惊讶。王广君这个名字她也有所听闻,知道这是个凭借一己之力,白手起家,经历颇有传奇性的商人,据说连最富庶的江南豪绅加起来也抵不过他的财富。
这边项思渺单脚跳到他面前,不顾仪态地指着他的鼻子质问:“王广君,你是不是帮我哥把那个女人带了进来,你助纣为虐!你狼狈为奸!”
王广君看着明艳的项思渺,头一回觉得好友的小妹已经算得上是个女人了。忽然冒出的想法让他微微唾弃自己,连忙约束心神去看徐韶音,他注意到徐韶音的妇人打扮,藏起了眼底的侵略性,摸着手上不菲的金绿猫眼宝石,笑着说:“小妹,你的脚怎么了?还有,不介绍一下这位夫人吗?”
“你别转移话题!你这个反应,所以她是真在船上?”
徐韶音听着话里的她啊她的,忽然明白过来,这说的就是那位要娶妻的项大公子,此刻可能正和一位身份不高的佳人泛舟湖上!她觉得自己真相了,不禁在心里同情未来的项夫人,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会这么倒霉。
王广君正了脸色,道:“小妹聪慧,我不瞒你,芳菲姑娘确实是我帮忙带进来的。不过,你不觉得令堂令尊和你自己的想法都太过狭隘了吗?凭什么真心相爱的两个人仅因为身份的差距就要分开,若论出身,谁都不敢保证往上八辈都是名门。便如我,今日权贵们觉得我是撞了大运的泥腿子,品味低下的土包子。且等日后,我的儿子,我的孙子便会是名贵。”
一旁的徐韶音在心里为有超前思想的王广君叫好,却又忍不住举手插嘴道:“其他没错,但是门当户对那点有异议。门当户对虽然强调的是结亲的双方地位和经济,但是歪打正着地保证了夫妻双方接受过同样的教育,有共同的话题观点。”
就好比她和前夫赵文瑄,一个秉着自由恋爱一夫一妻的现代思想,一个是妥协于媒妁之言,这样的两人怎么会有结果。
王广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反问:“你不觉得我的想法可笑?”
她摇摇头,冲动之下特别想教他什么叫做马克思主义哲学,但最后她只说出了日后历史课本中的一句话:“人人生而平等,日后总会有这么一天。”
王广君虚握拳抵在唇边,掩饰住有些异样的情绪:“哈哈,我这番理论除了项兄,就只有夫人你赞同,你这个朋友我王广君今天交定了!”
“好,你这个朋友我徐韶音也交定了。”
他们这边好比伯牙遇到了子期,马克思遇到了恩格斯,党员遇到了同志,差点就执手相望泪眼。却只有项思渺还记得他们原来的话题,小声碎碎念着:“我哥怎么能和一个青楼女子在一起,为了她我哥不惜忤逆父母,甚至不顾声名前程。就算我未来的嫂子不能成为我哥的助力,但也不能成为他的污点拖累啊!我们都是为了他好,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都只是局外人……”
她委屈地看了徐韶音一眼,心说你们是一伙的,我不要和你做朋友了!
徐韶音可没忘记站在一旁的项思渺,她对这春华园的主人王广君说:“思渺的脚崴了,可否先找个房间为她冷敷。”
王广君想的周到些,派人去抬轿子请大夫。
轿子到了后,他让项思渺坐上去,自己和徐韶音边走边聊。他这些年天南海北的跑商,随意讲些便是妙趣横生,两人聊的不亦乐乎。更妙的是,不同于其他人只会附和他,徐韶音时不时也会提出一些令他耳目一新的观点。
此时,聊得专注的两人都没发现身后一个一闪而逝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