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霞姨“腾”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沐晚春,冷哼了一声,“如今你爸是不在了,可是不还有你云姨吗?”
云姨仍坐在地上,流泪,烧纸钱。她顾不上,也没有心情去理会身边至亲的争执,她闭了眼睛,泪水涌了出来。
“这件事,我也不会同意的。姐姐,以后不要再说了。”
霞姨气得直哼哼,扯掉身上的孝服,冲过来接连扯掉了儿子和女儿身上的孝服,冷笑着说:“既然如此,咱们也没有什么理由,给这个天生没有儿子命的有钱人披麻戴孝了!有钱怎么了,再有钱,没有儿子,又能怎么样?就算是死了,也没个摔火盘的,也没有个扛孝旗的。就算是见了阎王爷,他也气短着呢!”
沐晚春走过去,盯着霞姨的脸看了几秒:“贪心不足的人,这才是你们的本面目吧?”说着,抬起头来,对着霞姨的脸狠狠挥了过去。
“这一巴掌,是为你刚才说的那些过分的话。你的话,侮辱了我的爸爸。作为他唯一的女儿,我有权利也有义务,讨要一个公道。”
沐晚春说完,抬起另一只手又扇了霞姨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打你们母子对沐家的忘恩负义。好了,不管以前我们沐家,我爸爸对你们付出过多少,我都不想再讨要回来了,就当喂狗了。从此以后,我沐家的门,不会再让你们这样人面兽心的人进来了,因为会脏了我家的地板。”
霞姨的脸都被打得肿了起来,她捂着自己的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向温柔可亲的沐晚春,一向不与人计较得失的沐晚春,竟然会动手打人?
“儿子,你白长了这么高吗——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妈,被别人欺负了吗?还有你丽娜,你平素不是最会吵架讲理的吗?怎么这个时候,倒成了缩头乌龟了呢?”霞姨看着她那一对不争气的儿女,嚷了起来。
阿强看了看一身肃穆又凄然的沐晚春,再回头看了看茫然的云姨,最后看了看自己那像泼妇一样的老妈,叹了一口气,说:“妈,算了吧。姨父和小姨一直对我挺好的,再说,你刚才说的话,也确实,过了点头……”
丽娜则躲在老妈背后,她也被吓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冷酷又带着强大气场的沐晚春。
霞姨听了儿子这样说,气得跳了起来,伸手就要打儿子:“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我白养了你二十多年!人家才给了你多少好处,你就帮着别人欺负我……呜呜呜……”
沐晚春看向霞姨,冷冷的目光像一道箭,她朗声喊道:“刘叔,把他们赶出去,不要打搅了爸爸。”
刘叔带着几个人过来,把嘴巴里不干不脏的霞姨,连同阿强和丽娜一起带走了。
他们一走,大厅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楚怀瑾和肖逸景走过来,各自拿起香来,点燃了,对着沐如风的牌位,拜了拜。
沐晚春走向棺材,想要好好地看一看父亲。不料却打不开棺木的盖子,盖子竟然被封住了。
“云姨,我想看一眼爸爸——为什么棺材封住了?”沐晚春问。
云姨只是流泪,烧纸钱,什么也不说。
沐晚春扑过去,拉住云姨的手:“云姨,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回来,让我再看一眼爸爸?”
云姨的手,和她的身体,不停地哆嗦着,她努力张了张嘴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好痛苦地摇头,不停地摇头。
“是我这么建议的,”沐如山带领着沐氏的高管和股东,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
沐如山正要给沐如风上香,被沐晚春拦住了:“叔叔,您到是说说看,您有什么权利做出这个决定?外界传说爸爸是跳楼自杀,可是我前几天去看他的时候,他都好端端的,不但身体好,精神也很好。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他选择跳楼自杀?难道不会是有人别有用心,伪造了这一切?我要查看爸爸的遗体,我要报案,我要让警察来查验他的遗体,我不相信爸爸他,会走上这一步!”
沐如山甩开沐晚春的手,点燃了香,插进了香炉,拜了拜,才笑着说:“大侄女,晚了!你爸爸早在昨天中午就火化了。你所有的怀疑都只能是你的凭空猜测。警察早就在医院查验过了,也定案了,说他就是跳楼自杀,和别人没有关系。晩春呀,你想多了!”
沐晚春听了沐如山的话,如遭五雷轰顶,身心俱创,感觉天塌了下来。她不但没有在爸爸生前见到他最后一面,也没有遵守和他的约定,给他买小吃,陪他说话聊天。而且连他最后的遗容也没看到。
这是为什么?难道这就是老天对她的惩罚吗?惩罚她的不忠不孝,惩罚她偏执于爱情,惩罚她没有遵守与父亲的约定?
沐晚春冲过去,扯住沐如山的衣领,瞪着血红的眼睛质问:“即使如此,你们为什么要这么着急火化爸爸的遗体?你们是做贼心虚吗?你们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吗?告诉我,这是谁的主意?为什么要这样迫不及待?”
沐如山“哼”了一声:“为什么?你还有脸问为什么?你爸爸是跳楼自杀的,摔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即使有高超的化妆师,也不能让他面目完好如初了。我们这么做,是为了尊重他的遗体。再说了,你这个亲生女儿,那个时候,却跑到哪里了?这些事情,都是我帮着你云姨料理的,你沐晚春没有出一分力。现在却跑出来质问我们,真是莫名其妙!”
楚怀瑾走上前去,拥住激动不已的沐晚春,低声嘱咐她,让她保重身体,不要动了胎气。
沐晚春看着面前不可一世的沐如山,和他身后气势如山的下属,顿时好像明白了什么。她走到云姨身边,悄悄地坐下来,跟着云姨一起,为父亲烧纸钱。
那帮沐氏的元老们,各怀心机地上了香,对着沐晚春和云姨,说了几句或出于真情,或出于假意的宽慰话,就退出了大厅。
众人都走了,沐如山却仍然停留在大厅里。他对着沐如风的遗像,不无遗憾地叹息说:“大哥呀,当初我就劝告过你,无论如何要给沐家留下一丝血脉,来继承你的事业。不管是娶进来,还是养在外面,只要是能生下你的种,将来好歹有人为你养老送终吧?
现在可好了,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不但没能帮上你什么,还接二连三地做出一些让人非议的事情来,不仅让你跟着受气上火进了医院,还让咱们整个沐氏,也跟着倒了霉,遭了殃。你倒说说看,这样的女儿,养着有什么用?”
楚怀瑾正要发作,被肖逸景拦住了。
肖逸景走过去,对沐如山点了点头,说:“沐总,死者为大!如今沐叔叔尸骨未寒,这些话,您还是不要说了吧,免得冲撞了他老人家,那就不好了。”
沐如山颇有意味地看着肖逸景,说:“肖二公子,你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对你和肖氏,没有什么好处吧?如果被你爸爸知道了,我想他会气坏的。”
肖逸景并不生气,反而彬彬有礼地回应:“多谢沐总的提醒。不过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什么事都要听从别人的意思。不然,那和一个提线木偶,有什么区别呢?”
沐如山气得撇了撇嘴,摇头说:“年轻人,不要后悔你说过的话。”
再次把眼睛放在沐晚春的身上,沐如山甚至还故意扫了一眼沐晚春那依然平坦的腹部上,然后又扫一眼大厅里的人,压低声音问沐晚春:“晚春,你对叔叔说句实话,这孩子,是谁的?”
沐晚春诧异之后,反问说:“那叔叔觉得,会是谁的?”
“不会是,”沐如山把眼角扫向了肖逸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晚春,你过来,今天你当着你爸爸的灵位,告诉我,告诉大家:这孩子,是不是姓夏?”云姨盯着沐如风的遗像,忽然提高了声音,神色中除了悲伤,还有一丝悲愤。
沐晚春不知所以地看着云姨,又看了看大厅里的所有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沐如风的遗像上。
“这里的人都是可以信任的人,晚春,你就当着爸爸的灵位,亲自告诉他吧。可怜他,”云姨说着,就激动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可怜你爸爸,直到去世,都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怀孕的事情……”
沐晚春看着云姨眼中和心中那不可遏制的悲伤与痛苦,知道父亲的离世,对云姨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而且从云姨的言语中,似乎透露出一丝讯息:她知道一些事情,却没有告诉告诉沐如风。比如,她可能早就知道沐晚春怀孕的事情,比如她知道沐晚春这两天去了哪里……
“沐晚春,你倒是说呵,那个孩子,是不是夏墨翰的?”云姨走过来,拉住沐晚春的手,流着泪看着她。
沐晚春扫了一遍大厅里的人,确实如云姨所说,“都是值得信赖的人”。于是,沐晚春点了点头。
云姨看到沐晚春点头,她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了。然后,她瞟了一眼沐如山,一边拍打着沐如风的棺材,一边笑着说:“老公,你听到了吧?晚春有孩子了,咱们有孙子了!你到了那边,不要忘记了晚春,还有她的孩子,你要好好地保佑他们,健康平安,吉祥如意!”
众人听到云姨这样说,都觉得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实在和现场的气氛不相搭。但是,云姨说完之后,她原本僵硬的身体,似乎更加放松了。
沐如山看了一眼云姨和沐晚春,思索了片刻,便大踏步离开了大厅。
沐如风刚走,肖逸致就打来了电话,自然是问他那个“不争气”,又“没有眼色”的弟弟人在哪里。肖逸景想都没想,说在沐家。
肖逸致恨铁不成钢地骂开了:“说你傻,你还真是会装傻,是吧?沐家现在是什么地方?那是全市的风口浪尖。不管你对沐晚春是什么心思,你如果是为了她好,你如果是为了沐家,你赶紧给我滚回来!不然,一旦你被狗仔盯上了,你只能把沐晚春和沐家,再次推上绝境!”
肖逸景哪里想不到这些,他只是想看着沐晚春,看着她哭,看着她笑;他只是想陪着他,哪怕什么都帮不上,只要陪着她,他的心里也能稍稍好受一些。如果让他离开沐家,让她出离自己的视线,让他想象着她所经历的一切,肖逸景就心痛不已。
楚怀瑾看着举棋不定的肖逸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回去吧,这里人多嘴杂的,不知道还会闹出什么样的流言蜚语来。这里有我在,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地照顾晚春。如果有什么需要劳驾你的,我肯定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肖逸景看着仍然坐在地上泪眼婆娑,不停烧纸钱的沐晚春,皱了皱眉头,同意了。
楚怀瑾和沐晚春苦劝了半天云姨去吃点东西,填填肚子,稍作休息。可是,云姨怎么都不为所动。既不起身,也不言语。她就像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人一样,流泪,烧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