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七,沈青崴终于带着家眷赶回了京城。面目酷似沈浩然的沈家大少爷不复当年面如冠玉的少年模样,而是微有些黑瘦,身材高大,风尘仆仆。他进得门来,带着妻子林氏,一一拜见过祖母和父亲母亲,未及与大夫人说上一两句话,便直接去见了待嫁的六妹妹沈蕙如。
“世子的事我听说了。”沈青崴目光沉凝肃然,他看着眼前这个第一次见面便要出嫁的庶妹,对她点了点头说,“你做得很对。沈家必以你为荣。”
蕙如向他行了一礼。
“家中诸事勿忧,凡事都有老祖宗做主。”沈青崴顿了顿声又说,“便是老祖宗不在,有父亲还有为兄在,任何时候,沈家都是你的依靠。”
这位兄长与二哥不同,一直板着一张脸,语气也很严厉,但是,却让人打从心底里升起暖意。
“你嫂子出生世家,你若有什么需要询问或是帮忙的,只管开口,她必会全力帮你。”
说完这些,沈青崴便转身出了房门。
出嫁前一日,沈府里十分忙碌。如今世子卧病不起,听说随时都会死掉,京中人的目光便都凝聚在了沈家。宣王世子突然病重,沈家却坚持按期行礼,这确也让人敬重。
要知道,宣王府就是个无底洞,空有一身清名,唯一让人喜欢的,便是世子年轻俊雅,近日又得了皇上的器重。可是世子朝不保夕,嫁过去便随时会当寡妇,还要负担起一家子的开销。听说皇上已经让人分别去问了郑家和方家,两位侧妃的娘家都婉转提出了推迟婚期的意思。
世子妃是下了明旨的,就算皇上开恩,沈家也必定不肯悔婚。
而侧妃并不在明旨上,也就是说,若皇上格外容情,郑氏和方氏便有不用去当寡妇的机会。
世子在,这个侧妃自然要抢。如今世子要没了,这侧妃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郑家拼着让卢国公太夫人一顿臭骂,也不想让爱女去守寡。
方家更是如此。
只是谁也不敢明着跟皇帝这么说,只能说世子如今需要调养身体,有世子妃近身服侍也就够了,两家女儿先在家中为世子祈福,待世子身体康健了,再进府伺候云云。
皇帝听了只是冷笑,命人将先前所赐的侧妃仪仗和定礼全都收了回来。
十月初八,是宣王世子大婚的正日子。
一大清早,街上被洒扫得干干净净。沈府门前挂红结彩,所有的下人都换上了新衣,只是人人脸上都表情沉重,看不出什么喜气来。
蕙如一大清早天不亮就起来梳妆。面上敷着厚厚的白粉,唇上点了鲜红的口脂,沈家请的全福夫人拿着梳子在她头上梳了一下。
“一梳梳到尾,平安顺遂;二梳梳上头,举案齐眉;三梳梳到根,百子千孙。”全福夫人梳一下,念一声。蕙如端正地坐着,目中已是水光盈盈。
挽髻,点鬓,穿上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嫁衣。
皇帝所赐的七尾金凤冠就放在玉盘上,冠下压着世子妃的霞帔。点翠的金凤口衔小拇指大小的圆润东珠颤巍巍地晃动着,光华耀目。
“时辰到了,请新娘戴冠。”喜婆子捧起七凤冠,和兰溪一起,帮她戴上。
冠身沉重地压在她的头上,就像她此刻沉重的心情。
李晟一直昏睡不醒,连婚礼也不能亲自出席。皇上特意指了三皇子李怡代为迎亲。
什么拦门,什么对句,什么射轿……连催妆的步骤也都省了。没有新郎,这些本是用来讨喜的行为也都派不上用场。
门前鞭炮齐放,锣鼓喧天,那声响越过高大的院墙传了进来,传进蕙如的耳朵里。窗外惊起数只飞鸟,扑腾腾消失在青天深处。
她拿起桌上大红色喜帕,轻轻盖在了自己的头上。
手里被塞了只又大又红的苹果,蕙如就听见昌平郡主略带哽咽的声音:“平平安安,大吉大利。”
蕙如笑了起来,将苹果握得紧紧的。
太后派了季嬷嬷来当行礼的引导,扶着季嬷嬷的手,蕙如顶着沉重的冠服走入正堂,跪了下去。
“此去之后,当执礼以恭,安睦世家。”上头传来父亲的叮咛。
“嫁为人妇,当孝敬公婆,善待姑嫂叔侄。”萧氏盛装坐在沈大老爷身边,看着这个出嫁的庶女,心中也不觉有诸多感慨。
宣王世子突然重病,这个女儿嫁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守寡。明明一直不待见她,此刻却也生不出一丝快意来,反而觉得有种淡淡的忧伤。
一个穿着青衫的宽厚背影出现在蕙如的喜帕下。
那是送妹出嫁的长兄沈青崴。
“蕙丫头福厚,以后好好儿地与世子过日子,别忘了要时时回来看望祖母。”听到祖母的声音,蕙如再也忍不住,眼泪落了下来。
出嫁时不能落泪,不能。她拼命忍着,不让眼泪弄花她的妆容,却还是忍不住让滚烫的泪水滴落在长兄的背上。
沈青崴稳稳地背着她,一直将她送上门口的花轿。
炮竹声将一切叮咛、嘱咐、祝福的话都淹没在喧嚣之中。她手里紧紧握着苹果,坐在轿子上,走上了那条未明的道路。
宣王府也是张灯结彩,装点一新,很少出来的宣王难得脱掉了道袍,换上了一身亲王吉服,坐在正堂等候新妇的到来。不过数日,他的额间已现出几道浅浅的竖纹。双唇紧抿着的宣王,脸上并无欢欣的表情。新妇即将上门,儿子却还静静地躺在新房里,任人为他擦身,换衣,没有半点回应。
从来未觉得时间过得是如此缓慢。静悄悄的喜堂里,只能听下细微的呼吸声。
如果姜盈还在……宣王轻轻闭上了双眼,身心俱疲。
耳边听到清脆的声响,那是什么瓷器被撞倒在地上摔得粉碎的声音。接着,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杂乱的步伐声,从堂外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人。
“王爷!王爷!”他喊叫的声音因为极度的亢奋而扭曲,带着狂喜,冲进来时被门槛绊了一下而姿势狼狈地滚进了堂内。
宣王睁开双眼,看见世子身边贴身服侍的近侍朱明,满脸都是泪痕地跪在他的面前。
“世子,世子,世子他……”
“他怎么了?”宣王腾地站起身,面色一下变得苍白。
“他醒了!醒了!”朱明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叫了出来,一边哭一边笑,“世子醒了,他醒了!”
整个王府都沸腾起来。
正在此时,沈家的花轿到了门前。
“好!好!”宣王又惊又喜,想要去见儿子,却又忍住,回头吩咐道,“快,先去宫里跟皇上和太后报喜,就说李晟已经醒了!请院正大人,对,将院正,院判和掌院几位大人都请来,立刻,马上!”
蕙如的轿子停下时,她听见外头连炮竹声也压抑不住的欢呼。那声音远远地传来,像浪潮一样,一波接着一波,一波比一波高亢。她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只能端坐在那里,等着人将轿帘掀开。
等了不知多久,她听见兰溪颤抖着的声音从轿外传过来。
“姑娘,世子,世子他他他他醒了!”
一颗心瞬间拎到了嗓子眼,身体仿佛也不是自己的,蕙如张着嘴,兰溪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楚,可是为什么连在一起她就听不明白了?
“吉时到,新娘下轿!”外头喜官高声地唱着。
季嬷嬷将手伸入轿中,搀着蕙如下来。
“姑娘大喜啊!”虽然看不见,但蕙如知道,此刻季嬷嬷必定是眉开眼笑的,那声儿微颤着,带着惊喜还有一丝感动,“世子爷知道今儿是你们的大喜日子,瞧,就在这当儿醒了来,可见上天也是要成全你们。”
李晟!李晟!
她的身体发抖,脚下像踩了棉花。
她想见他一面,看他安好才能放心。
“姑娘千万别哭啊,这是喜事,要笑,笑出来。”季嬷嬷从袖子底下塞给她一只小粉盒,那是用来补妆的。新郎挑起盖头时,她总不能用一张哭花了的脸去吓着人家。
蕙如流着泪,开心地笑了起来。
一步,一步,又是一步,她细细地数着自己的步子,试图让翻腾不止的心平静下来。可是并不见效。
她听着礼官的声音,大红的绸结拿在手里,另一头,另一头当是他拿着。
那一刻,蕙如真想将盖头掀开,去看看跟自己拜天地的男人,看他到底是不是那个快要死了的,一直无法睁开眼睛的男人。
“一拜天地!”
她被季嬷嬷搀扶着,随着唱礼官的声音拜下去,起来。
再拜,再起来。
“夫妻对拜!”
手里的苹果还一直牢牢地攥着,仿佛那就是她今生的所系。只要拿着,就不会丢,不会碎,会红红火火,平平安安,跟随她,一直到老。
“礼——成——”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嫁了!!!!
笨蛋樱桃对古代的婚礼实在是没什么概念,查来查去还是觉得好复杂好混乱……我写的婚仪可能不是很对,挠头,如果有什么地方不太妥的就……请忽略吧。
重点是世子醒了,他来拜天地了!好完美~~~~
对了,既然成亲了,那接下来就该洞房了吧……新人樱桃不知道这个度要怎么把握。上肉丝?肉沫?清炖?红烧?哎哟好纠结,总不能当拉灯党吧……
算了,去睡觉了,明天再来想这个问题……
谢谢玫瑰灰童鞋送的霸王票啊么么哒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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