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当中,有的人平淡无奇,有的则惊心动魄。
对沈家来说,无时不刻都在等着下一个惊心动魄来临,这颗参天大树,世内世外,好像都会让人难以安心。
世内,不仅是刘奇担心着自己的王朝有一天改姓沈,另外两个国家也担心刘奇会让沈尚毅率兵打来,从二十多年前八国的覆灭,就可以看出,沈尚毅的练兵、治军和打仗的本事,堪称千年难一见,这样的人即便老了,也没人敢轻视,而且不要忘记了,还有智慧让世内世外人都害怕的沈定西,安安静静的坐在轮椅上。
而世外,一个沈定东就足以让人心惊胆颤。天机子曾说,这五百年的人杰,人族沈定东、仙族风稚吕、修罗焱七凤、饿鬼无幽、妖族飞蓬,绝不是没有半点儿道理,偏偏另外四个的光芒,也不知道是隐忍不发,还是已经被沈定东的光芒盖过,以至于,有好事者很诛心的说出一句,修道者有两类,一种是沈定东,另外一种是其他。
当下,刘楚征讨周陈的大军驻扎地,刘奇终于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老皇帝看上去很虚弱,白头发也多了很多,刘景潇不是他所亲生,对他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偏偏这样的打击还不够,孙子刘信在齐天城政变的事情,跟着这个消息一同来,就真的让刘奇感觉到天要塌了。
一直伺候在刘奇身边的魏喜来,见主子醒了,连忙倒一碗汤药端到主子榻边,刘奇直接一把将药碗打碎,他眼神显得很阴沉,想着,一口气差点儿又没上来。
奇耻大辱啊!他所爱的女人,竟然带着沈家的种嫁给了他,而他还不知情,还帮沈家把子孙养大,视为亲生。
想着,刘奇就剧烈咳嗽起来,稍许,他有些缓了过来,右拳紧握,沉声问道:“现在怎么样?朕是说全部。”
魏喜来的头又低了两分,轻声一言不瞒地回答。
“刘信在齐天城政变后,老奴派了三拨人手前去查探,自今没传回一点儿消息……”
啪的一声,魏喜来还没说完,刘奇就给了他一耳光,怒火上脸地质问道:“朕把风雷司交给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你是怎么选的人!废物!”
说到这儿,刘奇又咳嗽起来,魏喜来连忙跪下,认罪道:“老奴该死,但是请陛下保重身体,否则老奴就是死一万次也难赎罪。”
刘奇紧紧盯了一会儿魏喜来,他不相信,齐天城居然这么轻易就丢了,即便他离开了齐天城,也不可能一点儿消息都传不出就丢了,所以,他此时很怀疑忠心耿耿的魏喜来。绝对的忠心,他从来就不相信,只要筹码够,什么样的忠心不能买?但是,刘奇实在想不出,什么价钱能买走魏喜来对他的忠心,于是,他只能暂时继续相信魏喜来,只是绝对不会再像以前那么信任。
刘奇右拳缓缓松开,让魏喜来继续说。
魏喜来答道:“陛下昏迷后,老奴曾想让人立刻去找刘景潇殿……是立刻去抓刘景潇回来,一辩传言真假,但是沈定西却阻止了老奴,让沈定东前去,说事关沈家清白,必须让沈定东去,本来老奴是不愿答应,想让人先把沈家关押起来,可是,不少兵将摆出一副只要老奴敢动手,他们就敢兵变的表情,思量之后,老奴不得不妥协,请陛下降罪。”
刘奇猛地拍了一下床榻,咬牙切齿地挤出沈定西的名字,心想,沈尚毅,如果你在这里,你就该知道了,朕绝对没有错,朕相信你,但是,不能相信沈家,早知如此,朕当初就不该放你离开!
很快,刘奇又深吸一口气,当下,不是心里恨谁的时候,必须有所作为才行。所以,刘奇掀开被子下床,原本跪着的魏喜来迅速起身,拿了一件披风为刘奇披上,然后又重新跪下。
刘奇看了看绒毛披风,做了一个深呼吸,淡淡说起来吧,然后开始渡步。他的心很快平静下来,在想,是谁放出刘景潇是沈家血脉的消息,而且,他很快就明白,事情的关键已经不是刘景潇之事到底是真是假,放出这个消息的人,简直就是狼子野心,是摆明了要让他和沈家翻脸,如果隐忍不发,天下人将会嘲笑他,届时皇家颜面无存,皇威二字,就是天下最大的笑话。至于刘景潇的死活,刘奇也很快考虑好了,如果消息是假的,他会想办法保住刘景潇,然后找一个人替刘景潇死,让刘景潇改头换面,但是,如果消息是真的,刘景潇就必须死,而且,那个已经埋在坟里的女人,他也会让人挖出来!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刘奇再三权衡后,转身看着魏喜来,问沈定东还没回来吗?
魏喜来低头惭愧道:“回陛下,老奴本来是派人悄悄跟去,但是,他们都跟不上沈定东,现在,沈定东还没回来。”
刘奇也不怪魏喜来,平静道:“这件事不怪你,沈定东能被你派去的人盯上,他早就该死了,现在,你让沈定西来见我,只许他一个人来,记住,只许一人。”
“喏。”魏喜来拱腰退出皇帐,然后大步流星地向沈定西的营帐走去。
没有多久,魏喜来站在沈定西的帐外,高声道:“沈定西,陛下宣你一人觐见。”
话音落下不过才两息时间,帐帘打开,印入魏喜来眼中的人却不是沈定西,而是云烟。她冷冷看着魏喜来,淡淡道:“龙攀登云冠,是刘奇想见就见?就算要见,也是他刘奇来吧。”
魏喜来眯起眼睛,怒火心起,回话语气也冷了下来,“陛下要见的是沈尚毅老王爷的三儿子,沈家三少爷沈定西,难道这营帐里的人是龙攀登云沈定西?”
沈尚毅三个字,魏喜来咬得明显要重很多。
云烟也一怒,沈老爷子的儿子最是孝顺,沈定东和沈定西这出类拔萃的一文一武,也正是因为一个孝字,被困齐天城二十余年,现在,刘楚竟然还要拿此要挟!
“烟儿。”正当云烟要发怒时,沈定西平和的声音传出,制止了要出手的云烟,他独自推着轮椅出来,看着魏喜来,微笑道:“魏公公,不知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沈定西呢?”
魏喜来张了张嘴,正欲脱口而出的话却没有说出口,从沈定西脸上的笑容,他感觉到了危险。
沈定西也不催促他,抬手扫指了一下军营,轻笑道:“当今天下正乱,定西唯恐有人对陛下不利,特此布下诛神大阵,以保陛下周全,当然,为了不让陛下为定西担心,定西也在自己的营帐旁边布下了几个戾气极大的杀阵,如果有心怀不轨的人,出现在魏公公此时站着的地方,定西只需一根手指,就能让那人死无葬身之地,就算是道门八宗的掌门,定西也有信心能拿下。呵呵,魏公公,你不要害怕,定西自然不会对你下杀手,你又不是来害定西的,是吗?”
此话一出,魏喜来完全不敢乱动,素来有言,给一个书生足够的时间,布下物阵,可一儒当关万夫莫开,沈定西这样的书生就更不用说了,试探问道:“哦?定西先生什么时候布下的阵法,老奴怎么不知道?”
沈定西神情不改,轻笑大道:“雕虫小技,不敢在魏公公面前献丑,而且魏公公要悉心照顾陛下,定西也就不好知会魏公公了,并且,定西布下阵法,也是为了保陛下周全,魏公公说是吗?”
魏喜来笑道:“有劳定西先生了。”
“对了,差点儿忘记了,我不久前已经娶云烟为妻,刚才我好像听到魏公公与我发妻要吵架,一定是我妻处事不周,还望魏公公勿怪,稍后我会责备她。”
“没有,没有的事,老奴怎么可能跟三少奶奶吵起来呢?我刚才说想请三少奶奶帮老奴传话,陛下想请定西先生过帐一叙。”魏喜来微微欠身道。
沈定西微笑道:“难道是我听错了?应该是我听错了,但是……”
说到这里,沈定西顿了一下,也慢慢收起笑容,问道:“你刚才说我是什么样的沈定西?”
魏喜来装傻道:“定西先生就是定西先生,哪有什么沈定西?是老奴嘴笨,还请定西先生原谅。”
“你刚才是那样说的吗?我好像听到,是谁要见沈家三少爷,不是要见什么什么沈定西,难道我又听错了?”沈定西微微眯起眼睛。
魏喜来低下头,不知如何作答,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片刻,沈定西也不与魏喜来计较,冷声警告道:“你知道我忌讳什么,也应该清楚什么不该说,这次我可以当没发生,再有下次,我一定要和魏公公好好讨教讨教一些问题。刘奇要见我?”
魏喜来轻声回答了一个是字,脸色很难看。
沈定西一边笑着,一边牵起云烟手,笑道:“今天我听我发妻的,你问问她,她同意了,我就去。”
云烟双颊一红,回望心上人,心中那叫一个甜。
魏喜来猛然抬起头,眼中充满怒意,但是却发现,两人好像根本当他不存在!咬了咬牙,魏喜来忍辱负重道:“三少奶奶,请允许定西先生过帐与陛下一叙。”
沈定西对云烟轻轻点头,然后转头看向魏喜来,问,“你刚才叫云烟什么?”
“三少奶奶。”魏喜来藏于双袖的手已经握的青筋突冒。
“不错,以后都那么叫吧,行了,过来推我,还愣着干什么?难道刘奇不是只想见我一人?”沈定西笑眯眯说道。
魏喜来紧咬牙关,走上前为沈定西推轮椅,云烟看着沈定西才离开了三丈距离,心中依然很担心,鼓起勇气唤道:“相公……”
沈定西回头一笑,道:“娘子,煮好茶,魏公公很快就会送我回来,还有,如果有人突然心怀不轨,把诛神大阵打开,你没有忘记吧?”
云烟温柔一笑,伸出食指,笑道:“当然记得,只用一根手指轻轻动一下,就可以让人灰飞烟灭。”
魏喜来恨恨看着沈定东,他此时明明可以轻易取下沈定西的首级,偏偏他不敢,他第一次体会到,领军的沈定西有多可怕,也真正明白了,那么多人忌惮沈定西的原因在哪里,投鼠忌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