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沈平安没听唐树人说过有画猛虎嗅蔷薇图,但是唐树人也从没有跟安公子一一提及画过那些图。他只隐隐感到这是一副太子准备了很久的画。
很快,一张半丈长的画卷铺在了中间新摆的书桌上,这是一副竖景画,众多宾客无不走上前观摩,唐树人的画到哪里都会是焦点。
画卷上,一条巨大的瀑布以雷霆般的声势冲进深潭,水花飞溅,而岸边有一朵倔强的蔷薇生长在石缝中,骄傲鲜艳,随风摇摆,这时,一头猛虎凑过来嗅着花香,看上去很享受。
最先开口的一位宾客,啧啧称赞道:“好画,如此祥和的意境,依我看也只有唐老探花能画出来。”
“我赞成你的说法,看,特别是这朵蔷薇,透露着一股谁也折服不了的生命力,安公子,你觉得呢?”
沈平安没有答话,他先细看画纸,摸了摸后,又细看了所画之物。太子却未上前,他看上去心情很不错,自信的微笑着自顾倒了一杯酒,因为画是真的,但是却不是二十多年前画的,至于那画纸,找些旁门左道做做手脚,根本没人能发现什么。
一刻时间后,沈平安深吸了一口气,转着看着太子,徐徐道:“太子殿下,画是真的。”
“那我就放心了,平安呐,你可知道这幅猛虎嗅蔷薇图在何处所画?”太子微笑不变,见沈平安等着后话,他也不卖什么关子,站起来走向画卷,慢慢收起笑容,沉声道:“二十二年前在西凉所画。”
西凉!
这个地名一出,除了太子和沈平安,其他宾客心头都不由一震,一些人也知道自己揣摩错了意思,这阵仗,是要打压安公子?
太子伸出食指很有节奏地敲打着画卷,一边说着一边把目光转向沈平安,问道:“唐树人已死,我也无从考证这幅画代表着什么,所以只好问问他的忘年之交了;平安,你说说看,这倔强生存在石缝里的蔷薇,代表着什么呢?这猛虎又代表着什么?”
话一出,沈平安身边的宾客也不动神色的远离安公子,刚才示好好像只是在开玩笑一样。
太子看似柔和却灼灼逼人的目光没有让沈平安感到一丝恐惧,也没有一丝慌张,这份从容不迫完全出自与沈定西十几年的对弈,所以安公子身上不会有他年龄里该有的躁动。
片刻后,见沈平安还是不语,太子又微微一笑,又指着画卷轻声道:“依我之见,这花是代表着当年被八国围攻的刘楚,这虎,是我的父皇,而这声势滔天的瀑布,就是那八国,空有威势,所以最后才被我刘楚屠尽,平安,你说我说的对吗?”
此言出,很多宾客仿佛忘记了呼吸。
沈平安不由的想起了家人,要是以前,他铁定会选择其他方式处理,或者耍赖,或者直接掀桌子什么的。但是,现在,他不是十四五岁的年龄了,更不想再让三叔分心处理自己的事了。
扫了一眼众宾客,看到了淡漠,冷笑,期待,反正没有一个担忧或者和担忧着边的神情,安公子嘴角一扬,一边冷眼再看众宾客,一边冷声道:“我是不是该继续假装长不大好呢?或许这样,你们当中的一些所谓的重臣,在明天把我的不可教化告诉陛下,让陛下觉得我还在妥协?”
太子眼睛微微眯起。
“安……啪!”一位宾客走出来,准备巧舌如簧一番,好近一步激怒沈平安,但是仅仅一个安字出口,沈平安就直接甩了他一耳光。
那宾客捂着脸一愣,然后指着沈平安,怒道:“你……”
“啪!”沈平安又是一耳光,再看着宾客,朝中重臣眉头紧皱,那位凤雏簪嘴角微扬,也有人把目光看向太子。
“闭嘴。”沈平安冷笑道,从怀里摸出一块绢布擦了擦打人的右手,然后将绢布扔在地上,讥讽道:“看来你们还是比较怕不可教化的安公子嘛,既然如此,我不介意再蛮横不讲理一次,或者,你们干脆扔掉斯文儒雅,卷起袖子跟我打一架,免得我一个人追着你们一群人打,那样多没意思。”
“平安。”太子终于站出来,平静地问道:“你这是何意思?”
沈平安鄙夷地看着太子,直言不讳地愤然道:“太子殿下,有必要这么惺惺作态吗?你不是问画中的蔷薇代表着什么吗?那我告诉你,那蔷薇就是我们沈家,而那老虎就是你们刘家!没人知道什么时候老虎会把蔷薇拔掉!这是现在的画意!而当年八国兵讨刘楚的时候,你们刘家是蔷薇,我们沈家是老虎!不同的是,那时的老虎是护着蔷薇!”
一些宾客听了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大气都不敢出。
“沈平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太子暴喝道。
沈平安咧嘴一笑,讥笑道:“知道啊,欺君辱国嘛,可是你能怎么样?报上去?那又怎么样?你们现在能动手?你们要是能动手,我还能在这里蹦跶?你也别那样瞪着我,我等会儿出去了照样喝酒吃肉,对了,我忽然想起曾经有一个人背地里这样说我,他说,沈平安抛开那个姓氏,还能有什么?现在,我用这句话问你,太子殿下,抛开你的姓氏,你又有什么?”
“大胆!沈平安!你敢这样和本宫说话!你真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太子殿下满脸通红地愤怒道,他发现,沈平安再把那身冥顽不灵的纨绔子弟气焰拿出来,他心中的权谋之术再强,也是老虎咬刺猬,无从下口。
就如沈平安说的,即便先拿下,再报上去,自己的父皇也会忍着,然后用很可笑的还不懂事之类的理由,让沈尚毅把沈平安领回去,最后挨骂的反而是自己。
沈平安哈哈一笑,厌恶地看着太子,道:“哟,终于自称本宫了?”
“沈~平~安!你要造反吗?”太子殿下直接一巴掌排在画卷上,下一刻,太子府的侍卫也冲了进来,腰间的刀也拔出了三分之一,只等太子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拿下沈平安。
“造反?你们什么时候不是把沈家当成逆臣来看待?要不我现在配合你演一个逆臣,然后你把我拿下?龙驹!”沈平安沉声一喊,一个彪形大汉凭空走了出来,这是神族独有的天赋,隐身,特别是像月歌那样的主神,如果刻意压住气息的话,很多人都发现不了她的气息。接着,沈平安一脸狰狞地吩咐道:“哪个侍卫敢乱动,你就要他撕了!太子殿下,不知你能不能命令这神奴把我拿下呢?”
太子殿下见此意识气结,这个监视沈家的神奴,除了盛邦皇帝,还真没人能让他不听沈平安的命令,不由的猛烈咳嗽起来,待恢复一些后,指着沈平安道:“好好好,很好,那我今天就亲自压着你到沈王府,看看沈王爷怎么给我说法!”
“哈哈!”沈平安仰头大笑起来,片刻后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太子殿下,又扫了一眼众人,道:“是我这些年演的太好了,还是太子殿下当我是白痴?行,今天我就把话说明白了!刘正昊!告诉你!我很清楚,即便我装疯卖傻一辈子,我最后的结果,甚至整个沈家的结果都不会改变!这一点,你清楚,刘奇清楚,包括我假装不知道的爷爷也清楚!纵观历史,从古到今,难道每个功德累累的文臣武将都是居功自傲才死的?功高盖主对他们来说,是该骄傲,还是自哀?呵呵,不说他们,就说我们沈家,我敢拍着胸脯告诉你,当年绝对有不少谋士告诉我爷爷,差不多了,功劳够大了,再分君忧,就赏无可赏了!可是,纵然有那么多历史在前,我爷爷还是选择相信刘奇!结果呢?依然是让历史重演!可是即便如此,我三叔也选择和爷爷一样做到底,但是我告诉你!这不是为刘楚天下,而是为了受苦受难的百姓!”
听见沈平安直呼自己和皇帝的名字,如此谋逆大罪,太子刘正昊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反驳,因为沈平安完全站在了一个“理”字上。
“安公子,这只是你一人之言,而且,老朽不认为你能代表整个沈家,你爷爷可以,定西先生可以,但是你,还不够格。”这时,早已为太子做事的那位凤雏簪站了出来。
安公子咧嘴一笑,道:“强压不了,又来说理是吗?好啊,今天我就跟你这位学究通天的凤雏簪来论一论。”
那凤雏簪没有急着答话,而是把目光望向太子,等刘正昊深思后点头头,老人才作揖道:“恭敬不如从命,今日老朽就来领教领教定西先生悉心教导十几年的安公子,有多大的才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