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你感觉好些了吗?”老爷子进屋后关切地问道。
“爹,我身子舒坦多了。”
老爷子走到桌前和他相对坐下:“我想跟你聊聊。”
“因为我,要爹您承受压力,我很过意不去。”
“你能平安出来就好,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把华儿安排到银楼主事了,因为我那时候心里没底,能花多少时日救你出来,银楼没人坐镇不行。”
“爹您想得对。”
“你的差事,我想先过一段时间,等事情平息下来,你再回商行工作如何?”
“您安排吧,我没有异议。”慕青点头。
“我还有点私事想同你说。”老爷子说着笑了起来,“祁家的大侄女来找过我,说她去警察局的监室里探望过你。”
“是,她来过。”慕青最明白不过祁玫的心意。
“她很不错,是个有胆识的姑娘。我知道你心里有岚儿,但应该翻篇了,你也该给别人一个机会。当然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我说这么多,只是劝你自己斟酌一下。”
“爹,她来找您说了什么?”
“她来求我原谅,说了你的近况,还打算让她父亲帮忙为你开脱。”
慕青沉默不语,这祁玫真是个痴人。
“看样子她也很内疚,第二件事很关键,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很疑惑。”
“是什么?”
“她话里的意思是祁宏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影响和牵连。”老爷子皱眉说道。
“这不可能,祁老爷最早向张督察员靠拢,孙长官怎么可能对他半点动作都没有。”
“只有一个合理解释:祁家和孙长官是一路,或者说祁家是被安排的。”
“看来祁宏这个骑墙派两头讨好。但是他出手代表着一定想摆脱李绍文的控制,可以利用。”慕青思虑道,这么说三家中,只有周家着了道,真正动了手。慕青苦笑。
老爷子望着他点点头:“现在能把你救出来我已经很安心了,任何事情都急不得,欲速则不达,其他的我们得容后再议。今天晚了,你虽然不便露面,从明天开始还像以前,所有的账目你必须重新过一遍,就如同你在商行上班一样。”
“好。”
“挫折只是暂时的,我们找出失败的原因,随时都有重来的机会。”老爷子微笑勉励他,“你上次凤穿牡丹的事情不就是个例子。”
慕青望着老爷子,操劳使他头发花白得更多了,他心中莫名一暖,入狱前他还有些介怀爹对之岚说的话,而今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祁珊性格温婉,没想到她和大太太投缘,她们时不时上街逛逛,亲如母女一般。家里本来就人少,她们一走,家里越发寂静起来。
寂静的日子没过几天,祁玫来了,她带了瓶红酒来。
“你身体恢复了好点吗?”敲开门,祁玫拉着慕青左看右看,“总觉得你气色还差了点,周慕青,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谢谢你看望我,可你带礼物就不太好吧。”慕青皱着眉头,“况且现在我们孤男寡女处于一室,实在是……”
“你这个人……别忘了你签过保证书,我们可是男女朋友,不该当在一块吗?”祁玫丢了个白眼过去。
“感情是保证书保不了的,我感激你,但是我心里你并没有承认你是我女朋友,保证书你就当是我们之间的小小玩笑吧。”慕青正色道,不如早点与她说清楚,断了她的念想。
“周慕青,你个大傻瓜!我就是要当真又如何?”祁玫激动站起身,若是旁人她早耐不住一走了之,可面前这人,无论说什么,她都有些不舍,不免柔和地换了话题,“你......要不要带我去花园走走吧。”
慕青有推脱之意,祁玫不乐意道:“今天看在我给你带礼物的份上,带我去一次吧,就不算男女朋友,我结识你这个酒友也不容易。”
慕青望着她放在桌上的红酒,思来想去,答应了。
祁玫兴奋起来,站起来主动拉他。两个人随小径绕到湖边来。
“哇,豁然开朗。”祁玫叹道,“本城三大家族的花园,虽然你家最小,不过我还挺喜欢这儿的雅致,格局皆有布置,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自从之岚出嫁后,慕青再没有如此逛过花园,他害怕来这儿会触景伤情。这路上、凉亭、石头、草木、湖边,到处都是她的影子。
他对着湖面不知想些什么,祁玫并肩站到他身边。她个子很高,穿上高跟鞋差不多和慕青一样,她偏过头看着慕青的侧颜,他原本就很清俊的面容透着一种温润儒雅,如今瘦了更棱角分明。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情不自已在他脸颊印下一吻。
慕青呆了一刻。
“我喜欢你。”祁玫毫不讳言。
她和之岚是两种个性。之岚更为压抑内敛,祁大小姐随性洒脱。
“可是我……”慕青思量拒绝道。
“不要说出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不要说,我不听。”祁玫捂着耳朵。
慕青望着她叹了口气。
远远处传来雷声,慕青如释重负,忙对祁玫道:“要下雨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雷声一声紧似一声,祁玫没有做声,两个人满腹心思回转。刚走到门口,老爷子的车驶了进来。
他忙从车里下来。
“正要找你,你快随我去一趟万德银楼,那边出事了。”老爷子不由分说让慕青上车,留下祁玫独自一旁。
老爷子想起了什么,对祁玫说道:“大侄女,你在家里玩一会,如果你要回家跟周管家说一声,他会安排的。”
“周伯父,我没事,你们快去吧。”祁玫同他们挥挥手。
“爹,银楼出了什么事?”
“华儿那个混小子,没想到他这么个性子,把你在银楼时许给职员的提升的福利全废除了,闹得几个老师傅带头罢了工,大家还在会议室等着呢。”
慕青料想到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不由担心起展柜里的凤穿牡丹。
停了车,老爷子和慕青一同疾步进门。
所有人都挤在二楼会议室里。
周悦华坐在桌子前,看他青灰愠怒的脸色似乎已经发过脾气了,李奕站在他身边,似乎在向郭师傅解释着什么。
“东家和二少爷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大家自觉让开一条路。
“华儿,这是怎么回事?银楼交给你才几天,就闹成这样?”老爷子坐下,疾声道。
“是他们……郭师傅带头闹起来的。”悦华声音小了下去。
这句话激起矛盾,众人反驳和议论不绝于耳,一时间会议室里外七嘴八舌,到处都是声音。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慕青走到人群中间,“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你们大家派个代表,一条一条说。”
众人纷纷推举出郭师傅。
“郭师傅,你慢慢说,我记一下。”慕青随手抽出一个记事簿,坐在桌子旁。
“你们大家能坐的都坐下说。”老爷子抬抬手。
一时间会议室里里外外站的站,坐的坐,围个水泄不通。
郭师傅一条条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慕青听了,根源还是悦华的擅自决定动了银楼的根本,万德银楼已经不像当年悦华在的时候,如今业务量大增,又增加了定制项目,还按照以前奖罚的老黄历当然会出纰漏,眼下解决之法,只有恢复自己订立的所有制度才行。
慕青把记录做好了,推在老爷子面前,老爷子心里明镜似的,当下做了个决定。
“华儿,不是爹不给你机会,看来你不能胜任这份工作,你……还是把这个位置让给青儿吧。”
老爷子宣布完,在场众人立时欢呼雀悦,掌声久久不息。
周悦华一言不发,他心里恼得恨不能破口大骂。当着爹却不能发泄,只得狠狠锤了一下桌子。
“华儿,你还是按规矩把钥匙和账簿交给青儿。”老爷子对着悦华说道。
“对了,大哥,我上楼的时候没看见橱窗里的凤穿牡丹?你……”
“我就不明白了。”听到这句话,悦华本跨出会议室的脚步停下来,指着慕青大声道,“你为何非要把周家的耻辱成天摆在橱窗里,当天李家寿宴上的事情你忘了吗?”
“没错,这是周家的耻辱,却也是周家的荣耀,得益于凤穿牡丹,才能发展出今天的万德银楼。”慕青说道,“你知道为了做这个,郭师傅费了多大气力?岚儿花了多少心血?银楼每个人都为此付出了多少?”
悦华无言以对。
万德银楼的伙计们被慕青这句话鼓动起来,纷纷叫好,悦华闹了个无趣,只得乖乖去清理东西走人。
会议室里,慕青呼声正高可谓众望所归,他和周老爷顺便开了个会,讨论恢复被悦华废除的各种条款。
慕青一条条一款款陈述地有理有据,老爷子觉得很欣慰,本来他正在为慕青重返万德商行犯难,而今银楼里伙计们这么一闹,正给了他一个借口,只是如今要委屈华儿了。
悦华满心烦躁地在办公室清理东西,突然看到抽屉里他随意扔在一边的凤穿牡丹,突然想起刚刚在会议室里受到的“羞辱”,他从盒子拿出这东西轻轻握在手里,慢慢收紧手指,可怜凤穿牡丹这枚金项链坠,因为受力不均变了形。
他看着,一道闪电的光影照耀在这枚链坠上,心里莫名涌上一阵快慰。
等了好一会,慕青和老爷子布置完,又宽慰了伙计们几句,大家各回各位,一场因为悦华卷起的风波就这么平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