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陆璇说“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时,顾垣礼的手顿了顿,却恢复如初。
“大人,您别说了,越说越乱!”
他真不知道这位大人是要帮她,还是要害她,她若真的跟陈微之结了仇,百害而无一利。
然后顾垣礼,就是要跟陆璇不清不楚,让陆璇无法投入他人帐下,把她,归到自己的衣袖下。
此为——招安。
他看了看被子里的一团,又看了看被气得可以的陈微之,勾唇笑了。
招安——成功。
“乱点也好。”
于是在顾垣礼平静的眼神中,陈微之带着一腔怒火离去。
亏他还觉得陆璇思路清晰,也许真的可以有用,没想到他是那里人。
也是,从刚开始那个宽衣的夜晚,他就应该把陆璇逐出考场。
……
那晚的事,除了陈微之外,另几位宫娥也瞧见了,宫娥么,最有趣的活动就是嚼舌根子,传是非。
一传十,十传百,人尽皆知。
她们自然不敢传顾垣礼的事,一个个听见顾垣礼的名字,便吓得抖如筛糠,唯唯诺诺。
以是,第一版本是:贡生陆璇房里有外人。
可是,只是如此,便没有什么新意,此次宫中也有贡生亲属,万一是哪个亲属呢?
所以,第二版本是:贡生陆璇好女衣,有位男子在他房中。
那段时间,京中贵人里,有龙阳之好的,不少,宫娥们便坚信陆璇有此类爱好。
但,所谓流言,使于蠢人,散播于哗众取宠者,传着传着,传到陈微之耳朵里,竟变成了:陆璇房里,是陈大人。
陈微之一张严肃的脸瞬间黑正猪肝色。
“你听谁说的?成天无所事事,只会传此荒唐至极的言论!”
陈大人那日,本就窝着一把火,没地方烧,现下,却所有人都把柴木给他架上来,陈微之是进退维谷。
说吧,没用,没有人敢私下语顾垣礼的是非,还会牵扯到天家脸面。
不说,他倒变成了自己最厌烦的那一类人。
陈大人第一次为政务之外的事,想破脑袋也没闹出个所以然,只能管住几个宫娥太监的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陆璇此后见了陈微之,用尽一切机会解释。
“陈大人,贡生先与您道歉,那日——”
“清者自清白者自白,休要狡辩!”
“不是狡辩,大人您不想知道其中缘由么?我这几天听——”
哪壶不开提哪壶,陈微之触电般。
“听什么?你做的事,自己知道,本官无愧天地。”
陈微之连他看都不看,直接略过。
陆璇是叫天地不应,虽然反感不起来那位大人,心里却也不是滋味。
她知道,这种传言,是真会把陈微之这种大古板,气出病的。
……
谣言一直停留在“陆璇与陈微之陈大人关系不一般”上面,加之陈微之一直没有成婚,又是这是科考的考官之一,陆璇又参加殿试,前途可观,所以很多闲人都把这个当真事儿。
有宫娥太监外出办事,也口口相传地传到宫外,许多贡生也知道此事,因着对陆璇才华的质疑,也肆意散播。
散播便罢了,散播至容谎耳朵里,那可有的闹了。
这日容谎上街采办文房四宝,按理说让小厮去便好,但容谎此人最不愿意麻烦别人,文房四宝这类,还是自己去。
竹里馆的掌柜同贡生们也有来往,大多贡生的笔墨都是他这里买的,质量好,容谎也常来这里。
那掌柜一见容谎,便推着轮椅将他迎进来。
“容公子,在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容谎边挑毛笔边道:“掌柜讲出来便好,没有什么当不当的。”
他这人脾气好,接人处事也妥当极了,人温和,对谁都笑眯眯,掌柜也愿意同他讲。
“是这样啊容公子,陆大公子这不是得了殿试么,那是多大的本事啊,可是,近来就是有人传陆大公子的才华,虚有其表呢。”
掌柜很努力的笑呵呵,把一件挺严重的事儿讲得跟饭后闲谈一样,就是不想让容谎过度解读。
可容谎这么关系陆璇,怎么能不过度解读?他拿着毛笔的手顿了顿,放下笔,抬头看着掌柜的。
“阿璇多年刻苦用过,他的才华我最明白不过。就算阿璇真是虚有其表,又怎么会去了殿试?这……”
他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了掌柜的到底想说什么。
虚有其表,为何会去了殿试?左右不过就是同考官有非同寻常之关系。
掌柜的避重就轻,不想自己说出来也成为散播谣言者,只好让容谎自己发觉其中弯弯道。
容谎本还和善的面孔,瞬间冰冷,瞳孔微微竖起,眯着眼睛沉思半天。
掌柜认识容谎挺长时间,还是第一次看到容谎也有这样吓人的冰冷样子,一时间自责是不是说得太不委婉了。
“此人是,谁?”
干脆连“掌柜的”、“先生”这类敬语和称呼都没了,直入主题,他眼神没有焦距,直直地望着掌柜,好想要看穿他,寒意爬上后颈,浑身冒冷汗。
“是、是,谣言里,说是陈微之陈大人,是今年的考官之一……”
他自己都没有信心。
谁不知道陈大人最为公正严明?陈微之是少有的,比广元院院主,更守己自律的人。
“何出此言?”
“听说是有人看见,殿试宴会之夜,陆大公子与陈大人同在一间房,同床共枕,陆大公子在广元院曾着女衣,陈大人也——”
“未曾婚配。”
容谎冷冷地打断了他,也不顾自己此来的目的,叫门口的小厮推着轮椅,回府。
作为表兄,他是陆璇走得很近的人,他比陆璇大,情窦已开,容谎有时很好奇自己。
对陆清濛没感觉,对庶支陆娇娇也厌恶,没有喜欢的女子,同男子相处起来,也没办法尽心尽力。
但是,他与陆璇相处起来,却很好,陆璇的事,就是他的事。
容谎解释不了其中缘由,因为他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
只想在还没失控前离开,但如果陆续与陈微之事真,陆璇有龙——
不,不会。
回府后,直冲陆璇书房,陆璇正写一些朝政分析,思考梁勤帝的心腹大患与权衡方法。
“陆璇。”
陆璇没反应过来,是容谎的声音,但容谎一般……不会这么叫她。
“兄长……”她拿着笔,不解地看向铁青着脸的容谎。
“谣言,你都听到了吧,陈微之与你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陆璇被问的莫名其妙,愣愣地点点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正容谎又不会相信这些。
“同床共枕,陆璇,这是什么意思?”
她瞳孔一缩。
在宫里听到传言里,还没有到同床共枕的程度,怎么现在都,变成这样了?
不过,面对容谎,她不会慌张,放下笔慢慢起身。
“四目相对,牵手共读,互赠信物,怎么,现在又变成,同床共枕了么?这些人真是,闲得无聊。”
她边走边说,移到一旁椅子上,福身坐下去,将书收下去,又问道:“表兄也信?”
言下之意,信了便是闲得无聊。
若容谎真纠结于此,那么也便罢了,已经解释完了,可容谎如今将信将疑,比将信将疑更严重的,是内心,对自己的否定。
就好像,自己装作不在意的东西,被别人拿走了,又拉不下面子要回来,那种焦灼感。
陆璇自然不明白,她是真把容谎当成兄长。
“也许同床共枕,互换信物是假,但是谣言的根本,还是一些在常人眼里看来,颇为奇怪的事,你敢对我说,那晚没有跟陈微之见面么?”
这……确不敢。
容谎只求陆璇告诉他,没有见面,不要迟疑,那么他便信。
但是陆璇又不想撒这种谎言,见了,就是见了,便说没见,也一定会被查出来,没什么好说的。
见他不回答,容谎表情慢慢复杂,眼神里有遮掩着的怒气,好像随时会烧上来。
“见,或者——”
“见了。表兄,我确实见了陈大人,却不是谣言说的那样,既然都是谣言了,表兄为何一直揪着不放?”
容谎心跳漏一拍,随后抿唇不语,缓了几秒,才开口,“贡生与考官私下见面像样么?阿璇,外面有多少人质疑你的才华,你怎么会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看着你陨落,你会不知道?”
不会,陆璇全知道。
那些,恶意中伤,流言蜚语,她全听过,什么样的脏话臭话都有。
但,她不会怒。
更多的是,当作笑话,笑笑便过去了。
因为,那些人,那些恶心话,全不是真的,她到底如何,无需别人来评判。
“我知,但众口难调,我又待如何?便出口解释,也堵不上他们嘴。不如高高挂起,凡事不关心则已,关心则乱。”
她以受过一辈子的诽谤了,也不怕再来一次,一颗柔软的心被磨砺的坚硬如铁。
容谎只听到她说“见过”。
之后的话,他一律屏蔽。
怎么能与考官私下会面?怎么能在入朝为官之前就拉拢势力?
还引得别人泼了一身脏水,怎么能?
“阿璇,朝中之人,久居官场,他们的习气,怕污染了你,陈微之未曾婚娶,谁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