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人到了曾莉宁那个年纪,想拥有的东西已是正在拥有,又或者曾经拥有,除了渴望子女成家立业然后抱抱孙子就别无所求。
那晚程知瑜就把曾莉宁的大致意思转达给钟厉铭,她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镜子看着那个正在翻着文件的男人。
钟厉铭正看得入神,听见她的话,他隔了片刻才慢悠悠地开口:“这话是说给你听的。”
“这跟我没有关系。”程知瑜说。
床头柜上摊放着几份资料,程知瑜过去将它们摆好,之后用手机将它们压着。她发现他最近真的越来越随便了,无论是要紧还是不要紧的文件都敢在她这儿乱放。
钟厉铭抬头看向她,“你不给我生孩子,我妈怎么有孙子抱?”
程知瑜倚在床头柜旁,她与他对视,说:“愿意帮你生孩子的人那么多,不一定要是我。”
他干脆将文件抛到床边,坐直腰杆跟她说:“如果我一定要你呢?”
她不想再跟他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借故走开,“我去热牛奶,你喝不喝?”
“不喝。”他回答。
钟厉铭知道她在逃避,他也不逼她,由着她往外走。她将门房掩上,之后便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文件上,但三两分钟后,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响了。
寻着铃声,钟厉铭伸手将手机拿过来,看也没看一眼就接起来。
那头的人大大地迟疑了一下,三两秒后才传来声音:“原来被程知瑜管得这么严,就算接个电话也得向你请示。”
钟厉铭皱着眉头将手机递到眼前,他和程知瑜的手机是同一个品牌同一个型号,就连颜色都是一样的,现在细看,他才发现这手机并不是自己的。
对于许宥谦那意味深长的调笑,钟厉铭没有多作解释,他只问:“什么事?”
“事确实有,可是我比较想跟你的小心肝说。”许宥谦很不正经地说。
“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再找她麻烦。”钟厉铭大概能猜到他找程知瑜事为了什么事情,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随后慢悠悠地说,“况且,你想要的东西不在她手上。”
许宥谦轻笑了下,但说话时声音却分外阴冷,“钟少真会忽悠人,我想要的东西只是将会不在她手上,而不是已经不在她手上。”
“有区别吗?”钟厉铭将文件放到一边,接着说,“别白费心思了,你还是想想怎么填补自己捅出来那个大窟窿吧,不然宋氏还没倒下,你的天际集团就先它一步垮掉。”
强行按捺着怒火,许宥谦的声音稳得没有一点儿的起伏,“如果不是因为你从中作梗,宋氏早就在我手上了。”
“你的运气不好而已。”钟厉铭走到窗边,一手将那两层窗帘拉开。院子里的灯光星星点点,灯柱的倒影被拉得很长,隔着一面玻璃,他看着外面那个静悄悄的世界。
这几年来,钟、宋两家的往来虽不如以前密切,但仍旧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他很清楚宋启松和许宥谦表面上并不恶交,天际集团成立之初,宋启松也替这个继子打通了不少关系。可惜,无论关系怎么亲密也好,宋启松仍旧不会把股份转到他名下。
据钟厉铭所知,宋启松名下的股份,他的亲生长子将获得一半,他的兄弟共获得三成,而程知瑜则获得两成,许宥谦虽然没有分得宋氏股份,但宋启松的房产存款等他倒能分一杯羹。
钟厉铭曾经遣人通过某些不太光彩的手段向宋启松的律师了解过那份遗嘱的细节问题。他知道宋启松两度修改遗嘱,按照之前的分配方式,宋启松的长子可以获得七成的股份,而余下的三成,仍然是由宋启松的兄弟获得。
或许许宥谦早已得知遗嘱内容,他的野心非同寻常,他肯定会设法扭转这个局面。钟厉铭能看出来,程知瑜就是他的一颗棋子,他利用她来分薄宋知瑾的股权。宋启松留给自己兄弟那三成股份,许宥谦想得到简直是易如反掌,但宋知瑾那七成,他根本无法染指,因为前任的宋太太是城东大户,钱权兼备,宋知瑾虽无心恋商,但不会轻易将手中的股份转移,更不会随便地让他得逞。
钟厉铭很快就知晓许宥谦暗地里搞的小动作,他曾多次暗示许宥谦收手。许宥谦行事向来急功近利,他并不把钟厉铭的警告放在眼内,从而导致他手头上还几个大客户都不约而同地中止与天际集团的项目。
许宥谦三番四次地唆摆程知瑜,虽然他有心防备,但仍旧被许宥谦得逞。直至被许宥谦道破,他才知道她早已被许宥谦捏着七寸。钟厉铭震惊又愤怒,他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这件事的缘由,程知瑜趁机离开棠海市,决意与自己断绝往来。
许宥谦不达到目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钟厉铭知道宋氏的衰败跟许宥谦脱不了关系,他应该有份狙击宋氏,甚至整个计划都是他一手策划的。只有宋氏出现这样空前的危机,宋启松才会病急乱投医,妄求通过程知瑜得到钟氏的扶助。
“运气?”许宥谦冷冷地重复着,“这跟运气无关。我这辈子最不应该的事,就是一而再地把筹码压在程知瑜身上。”
方璇的死其实是宋启松一手造成的,他对程知瑜一直存有歉意。许宥谦肯定会利用这点大做文章,若程知瑜受制于他,他必然有法子让宋启松心甘情愿地将名下的股份留给她。
让许宥谦始料未及的是,程知瑜根本不肯就范。一来,她不觊觎宋家的财产,同时也避宋家人如蛇蝎;二来,她对钟厉铭的畏惧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她就算忌惮他,但也不敢背叛钟厉铭。
到了后来,宋启松的病情日益加重,许宥谦按捺不了,于是亲自向钟厉铭揭发他跟程知瑜那段不齿的关系。他原以为钟厉铭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这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待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她就不得不向自己屈服。
奈何事态的发展永远脱离许宥谦的掌控,他没有料到程知瑜这样软性子的人也有如此极端的一面。看着她一脸决绝地驾车冲出去,他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她的意图,原以为她必死无疑,但最终躺在重症监护室的人却成了钟厉铭,而她却只是受到轻微的脑震荡。得知钟厉铭已是情根深种,他很快便计上心头,从而果断地改变策略,重新作出新一轮的部署。
那场车祸的消息是许宥谦告诉宋启松的,在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有意让宋启松了解钟厉铭和程知瑜之间的关系有多么的亲密。往后的一段日子里,他则通过层出不穷的方式将这个信息传递给宋启松,以便他重新衡量这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女那惊人的价值。
最终宋启松仍是不负许宥谦所望,他将自己名下的两成股份留给程知瑜,这就意味着他有很大的机会可以得知这部分的股份。许宥谦长年累月地市场上吸纳宋氏的股票,早已持有数量可观的股份,现今加上程知瑜和宋启松那两个窝囊弟弟手中那部分股权,他基本上就能成为宋氏最大的股东。
尽管宋氏被狙击得岌岌可危,但许宥谦一点也不担心。宋氏有部分股份在程知瑜手中,钟厉铭应该不会坐视不理,待钟厉铭将宋氏救回来,他才慢慢逼程知瑜将那部分的股权交出来。当然,就算被钟厉铭看穿自己的阴谋,不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他也毫无担心。程知瑜一旦放弃继承,邵清和宋氏兄弟肯定会不顾一切地将它抢到手中,到时候他同样可以坐享渔人之利。
“输得心服口服吗?连女人都利用,你真是越来越没有出息了。”钟厉铭说。
“我只是没想到你能让宋知瑾出手。”许宥谦愤恨不已。宋知谨出了名是逍遥闲人,许宥谦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他会同意接管程知瑜手上的两成股份。
钟厉铭单手叉腰,不耐烦地问:“你这次又想拿什么威胁她?”
许宥谦沉默了半秒,随后才略有深意地说:“我无意间发现那老家伙留下了一样有用的东西,那是一盒你也会感兴趣的影带。”
钟厉铭嗤笑,“无意间?”
许宥谦没有反驳,继续说:“我想,你肯定很早就知道了,不然你对程知瑜就不会这样又爱又恨,但又欲罢不能。”
话说得这样含蓄,钟厉铭却很快领会其中的意思,那盒影带肯定跟宋启松和曾莉宁有关。手背的青筋跳了两下,他顿了片刻才语气淡淡地开口:“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再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威胁她。我上次之所以不追究,只是看在美芝的份上,我知道你跟她已经在美国登记。如果你再敢乱来,我就不介意没有了你这个妹夫。”
“你也不敢追究不是吗?你要把事情闹大,受害最深的人肯定是你的小心肝。”许宥谦虽然出言挑衅,但内心还是十分忌惮钟厉铭。他对付自己向来都是借力打力,从来未曾真正出手,若他真要出手,以他的势力和手段,许宥谦不觉得自己有多少分胜算。
钟厉铭不再多言,率先切断通话。他捏着微微发烫的手机,他的眉头松开了又再度皱起,最后只是删除了那条来电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