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村妇见了，不无嫉妒的说：“哟，又来生意了。看来你今天用不着挑回家了！”
阿香站起来，与来人平视。“你想怎么买呢？吴嫂。”
“你知道我？”那个人微微一笑，虽然是疑问句却完全不是惊讶的语气。
来人正是瑞丰楼的焌糟吴嫂。
瘦瘦的人，细细的眼，修长的眉，嘴巴阔了些。珊瑚红色的耳环坠子闪着流动的光，平添一股风流。发髻斜斜的挽在一边，是阿香这个手残党恐怕一辈子也梳不出来的样式。
这样的人竟然是酒楼里的温酒嫂嫂，难怪卖个酸菜也能卖出名堂。阿香在心里赞叹。
“瑞丰楼在沙城很有名。”阿香道。
“我要了你的酸菜，100文铜钱连罐子一起是吧？这是200文。”
这话一出，阿香就明白她为何会找到这来了。那个小丫头嘴巴快，腿脚也快啊。
旁边的村妇听到吴嫂给的价格，眼热得眼珠子就要瞪出来了。
阿香不接那个钱。
吴嫂却直直的伸着手，不打算收回来。“怎么嫌少？那就加10文跑腿费，帮送到我家里。”
阿香笑了，“你自己做得那么好，为什么要来买我的呢？”
吴嫂从容的撩了一缕发丝放到耳后。
“也许我想尝尝鲜，看看别人做得怎么样。也许我不想让沙城里还有第二户人吃到你做的东西。”
阿香故作不解，“尝鲜买个一两二两甚至一罐半罐就好了，何必全买了呢？”
阿香紧接着微笑道“不想让别人吃到我做的东西，你出的价格也未免太低了。”
吴嫂拉下了脸，不再从容。“荷花跟我说你柔柔软软的，十分好说话，没料到胃口不小啊！”
阿香低头谦虚的笑。
“吴嫂你过奖了。我就是来赶集卖点菜换两斤米而已。家里还等着我的米下锅呢。菜市里的人多是来赶集的农民，他们不识货，都不买，我打算到酒楼里直接向客人兜售呢。当然了，瑞丰楼我是不会去的，有吴嫂在那坐镇，别人可能看不上我这新来的。不过沙城里还有那么多酒楼呢。能卖一点是一点啦。”
“你还想到各家酒楼里卖这个东西？”吴嫂冷冷的问。
阿香知道戳中了吴嫂的痛处，“你放心，陌生人还有长得像双胞胎的呢，何况只是一种酸菜。即使瑞丰楼掌柜的怀疑你把东西卖给了别的酒楼，我会帮你澄清的。。”
阿香越叫她放心，吴嫂越变了脸色。
阿香又说：“一个酒楼固然会因为自己的招牌菜而闻名。但绝大多数顾客并不会因为一个菜而选择一个酒楼。他们到酒楼吃饭宴请客人，看中的是那里的氛围，环境，甚至仅是觉得昂贵的价格匹配他的身份，有面子。要说好味道，小铺小摊有时才能领略食物的真谛。”
吴嫂勾了勾唇，“你错了。瑞丰楼固然不会因为一个菜而被对手挤垮。而我却会因为那道菜不再独一无二而被瑞丰楼抛弃。所以我是有为今天这种事做过一些准备的。”
说着她指了指身后的人群。
阿香举目望去，心里咯噔一下。她隐约见到几个家丁打手模样的人混在其中。
“吴嫂，这座城足够大，再加几个你我都容纳得下呀。”阿香正色道。
“物以稀为贵。多了几个人做同样的事，虽然不会让我饿死，但也让我吃不饱啊。吃不饱很难受的，姑娘，你不知道吗？”
“吴嫂你还说我胃不小，我看你才是大胃口。”
“姑娘过誉了。能吃是福。逢369是沙城的集市，但逢258就是平城的集市了，逢147就是浦城的集市。你去哪都可以，何必要来沙城和我挤呢？平城还是州县衙门所在地，比沙城繁华多了，酒楼饭馆林立，以姑娘的聪明才智，去了肯定大有作为的。”
阿香干笑，“我真没想和吴嫂挤，实在是家里揭不开锅。”
吴嫂叹气道，“我这个人啊就听不得别人哭穷，一听就心软。不如这样，你的两罐子算你半两银子如何？我也不用麻烦你送我家里了，我叫人来拿。”
半两银子就是500文，蓦然翻了一倍多。
也不管阿香答应不答应，她手掌拍拍，一个下盘沉稳的小伙子应声跑过来。吴嫂一指瓦罐，他弯腰一手一个立即拿走了。
吴嫂把半两银子托在手心，笑道，“那么我们这笔买卖就算完成了！”
还没等阿香伸手去接，她手掌一倾斜，银子掉到地上。
阿香呆了一下，弯腰捡起来。
吴嫂见状，噗嗤一笑，翩然而去。
吴嫂来的时候，旁边的村妇也正好有顾客来要东西，客人也不太好惹，两人讨价还价争论得很大声。所以村妇没能全程吴嫂和阿香的交锋。不，不是交锋，是吴嫂对阿香全面的碾压，外加威胁。但她看到了吴嫂给阿香银子的姿态。
“哎呀，这个比早上来的老太婆还厉害啊。啧啧，得瑟的嘞，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
问题是人家不仅有臭钱，而且涉黑啊。人家打压同行，排除异己，搞垄断啊。
阿香默默吐槽。
以前看电视实在不明白码头搬运工人为何打架打得你死我活。都是卖力气的，不是谁力气大，谁抗得多，谁就该挣得多吗？打什么打呢？
现在明白了，只要有阳光就会有阴影，只要有阴影就会滋生臭虫。是她把社会想得简单了。听了两个外行先生的谈话，就当酒楼是什么人都可去推销东西挣钱的。
殊不知，即使表面经营模式如此，暗地里那些茶博士，经纪人，焌糟等等也都像搬运工人一样早已依附了某种势力，外人想进入没门。
“东西卖完了准备回家啦？”
见农妇开始收拾东西，阿香问。
“是啊，我住得近，是附近农村的，一下就到家了。”那个村妇一边收拾菜篮子一边回答。
“附近不是周家庄吗？听说整个村都是自己人，同一个姓是不是呀？”为了来沙城赶集，阿香是做过功课的。
“是呀，大姓大宗族嘛。”
阿香赞叹道，“大宗族好啊，外头人都不敢欺负。”
女人得意的说：“是哟。在家里口舌蛮多，对外的时候我们还是很团结的。”
团结好啊，前世的时候警察和黑涩会都不敢惹农村大宗族的人。他们要武力有武力，想耍赖能耍赖，装起弱势群体来还有舆论支持。
只不知在这个时代他们的战斗力如何？
阿香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大嫂子，你不是想看我那瓦罐嘛？可惜人家连罐子一起买走，没让你看成，真是对不住。”
那村妇白了阿香一眼。“早让你给我看，你宝贝得紧。”
阿香指指自己的脑袋，笑了。“看不看有什么打紧？配方都在这。”
农妇立即停下手里的动作，蹲到阿香的身边来，眼睛放出异彩。
“你愿意跟我说呀，不骗我吧？”
“我骗你干嘛？不就是一个腌制酸菜的秘方嘛。今天能和你在一起卖菜也是缘分。你喜欢那种味道，腌制了自己吃，有多的也可拿来卖。你看我，今天光这酸菜就得了600文。就算我今天撞了狗屎运，以后便宜卖也有个便宜钱不是？”
农妇喜笑颜开，连连点头。
“对呀对呀。妹子你今天真走运啊，连着遇到两个有钱的。你若教会了我，不需要遇到那么有钱的人，比卖青菜划算点就好了。”
“那我跟你讲的配方你要记得喔。”
阿香笑眯眯的，细细跟村妇讲了自己的制作方法。
只怕她学不会。
只怕她做得不对。
只怕她以后不来跟吴嫂抢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