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母亲这个样子,穆夏涵急忙跑了过去,将母亲扶到屋中,年幼的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她印象中,母亲是提督夫人,是穆府正室,也是穆府的当家主母,断不能受到这样的凌辱。
“娘,你怎么了?”穆夏涵见朱氏一言不发地坐在桌子旁,手里抚摸着一双玉镯,那是父亲赠与母亲的玉镯,而母亲这样痴痴呆呆的样子是穆夏涵从未见过的,她不免有些害怕。
穆夏涵连续问了几遍,朱氏都没有回答,她越问越害怕,不由得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引起了朱氏的注意,朱氏急忙放下手中的玉镯,捧着穆夏涵的脸庞,泪水也不知觉地顺着脸庞滑落,“涵儿,不哭,涵儿乖……”朱氏说着,将她搂进怀中,低低地哭泣着。
母女俩抱在一起痛哭了好一阵,许久朱氏才缓缓将穆夏涵松开,抚摸着穆夏涵粉嫩的小脸,朱氏替她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穆夏涵见状,也急忙伸出肉肉的小手替朱氏擦去了脸上的泪水。
“涵儿,”朱氏调整了一下神态,缓缓说道,“你听娘说,以后咱们的日子会苦一些,你会不会害怕?”
年仅十岁的穆夏涵从来过着的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哪里能够理解“苦”这个字眼,但她乖巧听话,从未让朱氏担心过。
穆夏涵摇摇头,目光坚定地说道:“娘亲,我不怕,只要跟着娘亲,不论遇到什么困难,涵儿都不会害怕的!”
朱氏一听,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难过,抱着穆夏涵放声大哭起来,穆夏涵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只是伸出肉肉的小手,抚摸着母亲的肩膀,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
“哭哭哭,瞎哭什么,哭丧啊!”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她与母亲居住的后院。
穆夏涵转过头去,见来者是父亲的第一个妾室,唤作静萝。静萝生得十分妩媚,柔软的腰肢,前凸后翘的身材,没有哪一个男人能够抗拒得了,穆夏涵后来才明白,若不是静萝如此妩媚,父亲也不会将她纳为妾室。
朱氏见是静萝前来,急忙将穆夏涵护在身后,对静萝厉声道:“你来做什么?”
“哎哟,我说姐姐啊,你这样厉声说话是做什么?”静萝妩媚一笑,道,“咱们姐妹一场啊,你看方才兰英与咏琴二人鞭打你的时候,我可是在一旁极力劝阻呢!”
听到静萝如此说道,穆夏涵这下子终于明白了母亲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朱氏听到静萝的话,不由得朝她啐了一口,“不需要你来猫哭耗子假慈悲!”
然而朱氏这一举动彻底惹恼了静萝,静萝玉手一挥,便有一众小厮冲了进来,穆夏涵害怕得朝着朱氏的身后躲去。
只听见静萝继续吩咐道:“你们把这个房里值钱的东西都给我搬到北苑去,然后,”她顿了顿,恶狠狠地说道,“再把这两个贱人给我扔到西苑去!”
就在那天夜里,曾经对于穆夏涵来说是个温暖的房间此刻却变得支离破碎,如同她对于儿时甜蜜的回忆。
那年也是冬天,穆夏涵感觉这个冬天比任何时候都冷,冷得令她对于一切都变得心寒。
后来,穆建安的三个妾室之中,静萝与咏琴生了孩子,皆是男孩,对于此事,穆建安高兴地合不拢嘴,还在府中下令,说这两个孩子一个是大少爷,一个是二少爷,而西苑那个令他讨厌的穆夏涵便成为了穆府的三小姐。
穆夏涵刚听到这个消息,便觉得十分荒诞,她明明是长姐,眼下却成了最末的一个孩子了。
时光飞逝,穆夏涵与朱氏在西苑之中已然生活了七年,而穆夏涵也渐渐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饥饿与困难并没有压垮穆夏涵的脊背,相反她更加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眼下府中虽是静萝当家,但她仍然会端着一副嫡长女的姿态,她任性,刁蛮,对于那些看不起她的下人们,对于那些故意给她使绊的下人们,她说罚就罚。
其余人见朱氏与穆夏涵母女二人不得宠,对她们的命令也不会当一回事,但是穆夏涵可不是这么看的,既然无法使唤他人,她便自己动手,而她也不怕此事会闹到自己父亲的面前。
久而久之,众人开始畏惧穆夏涵,而穆夏涵与朱氏的生活也暂时有了改进。
日子一天天过去,朱氏也在一天天老去,即便她如今才过三十,却觉得自己已经十分苍老,在这漫长的七年岁月里,她对于人生的所有美好幻想都已经消磨殆尽了。
看着母亲憔悴的样子,穆夏涵知道她的心愿,她们母女二人已经住在西苑七年了,然而父亲却从未来看过母亲一眼。
对于此事,穆夏涵心中郁结,索性豁出去了,寻了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径直跑到父亲的书房里。
当她猛地出现在父亲的书房之时,却见父亲的身旁站着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人,那人一见自己,眼底写满了惊艳,而父亲一见到她,也是十分震惊。
七年的苦难叫穆夏涵出落得愈发标致了。
“穆大人,这位姑娘是?”中年人开口问道。
穆建安一行礼,恭敬地说道:“回禀端王,这是小女夏涵。”
“哈哈,好啊!”端王突然大笑了起来。
直到后来,穆夏涵才知道,她所遇到的这次谈话将决定了她的人生轨迹。
让她以侍妾的身份进入祁王府的消息是在十日后传到西苑的,而前来传令的人正是她多年未曾涉足西苑的父亲。
朱氏一听说穆建安要来,因常年劳累而显得苍老的脸庞一下子像是重新焕发出光彩一般,她把自己珍藏的华衣从箱子的最底层拿了出来,她细心地给自己梳了一个端庄的发髻,佩戴上她仅有的一支荷花簪以及一对鎏金耳环,没有胭脂水粉,她无法上妆,只能是用浸泡过花瓣的水细细地将脸洗净。
然而朱氏所做的这些都没有用,穆建安根本就不在意她的发髻是不是歪了,也不在意她多早起来打扮,他只是冷冷淡淡地丢下一句话,说是三日后,穆夏涵要以侍妾的身份嫁入祁王府。随后便离去了。
朱氏看着穆建安离开的背影,眼底却再也涌不出泪水来,七年来,她已经把泪水全都流干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于嫁入祁王府一事,穆夏涵没有任何发言权,她只能任由府中的嬷嬷替她梳妆打扮,然后坐上一顶普通的轿子,一路上晃晃悠悠地晃到祁王府。
而这些是侍妾该有的礼制。
刚进入祁王府,穆夏涵便感到一股压抑,她原以为是自己适应不了这深宅大院之中的礼制,到后来她才知道这股压抑是来自王妃陶静姝。
作为政治联姻,穆夏涵在乎的是祁王对她的宠爱,因为有了祁王的宠爱,她在王府之中的地位就能稳固,她和她的母亲就再也不会受到羞辱了。
只是对于自己的夫君,穆夏涵虽然未曾与他见过面,但是却也听过他的盛名,少年王爷,宅心仁厚,骁勇善战。通过其他人的描述,穆夏涵的心中勾勒出祁王犹如战神般的模样。
而事实上,也正如她所想的那样,祁王当真是温润如玉,文武双全,举世无双。
她与祁王第一次见面是在她进入王府后的第三天。那天,祁王自军营中回到王府,虽是风尘仆仆,却始终衣不染尘。
穆夏涵与众人一同站在王府门前恭迎祁王回府,代表天家贵胄的奢华马车刚刚停在门口,她紧张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穆夏涵的心中有一点兴奋,有一点向往,也有些担心。
直到祁王下了马车,穆夏涵才明白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祁王比她想象中还要英俊一些,英俊的五官如同雕刻一般,眼底是从容不迫的神情,还有他轻轻上扬的嘴角,带着王者该有的魅力。
从见到祁王的那一刻,穆夏涵明白了,自己所担心的正是面前这我高高在上的王爷是否会喜欢她。
与穆府之中阴冷相比,对于穆夏涵来说,祁王府之中总是充满着阳光,每一天穆夏涵都期盼着祁王回府,期盼着再次见到他,即便祁王除了寒柳苑之外从不留宿在其他院落之中。
然而这是在祁王府之中,并不比在穆府,还有娘亲可以护着她,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要依靠自己,所有穆夏涵便投靠了整个王府后院之中最有权力的女人——王妃陶静姝。
依赖于人本就是一件令人烦恼和心生牵绊的事情,再加上随着穆夏涵与陶静姝走得越来越近,只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才清楚地知道,实际上陶静姝并没有外界所说的那般温柔贤惠,只是这些事她从来都不曾知道,始终唯陶静姝马首是瞻。
半年的时光,快得令人觉得十分惊诧,一转眼,穆夏涵发现自己已经同其他妾室一样来到祁王府已经半年了,而这半年来虽然常有暗斗,但是在明面上她们几人确实十分和睦相处,但直到谦霜入府,一切竟悄然发生改变……
第一次看到谦霜,一身带着血的嫁衣,青丝散着,身上没有任何首饰,但即使是这样简素的她,却仍是难掩倾城的容颜,这才是令穆夏涵真正感到威胁的。
一切从嫉妒出发,所以穆夏涵对于谦霜才会那般憎恶,才会时不时地想要捉弄她,陷害她,甚至于想要置她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