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书房之中站着一名男子,谦霜见那男子手持斗笠,正站在一幅画前摇头晃脑地欣赏着。
祁王先她一步走进,望着男子的背影,幽幽地说了一声,栋爷竟也有这等闲情雅致赏画?
栋爷转过身来,对着祁王微微一笑,好看的桃花眼之中带着几分惬意,毕竟是要被撤职的人了,琴棋书画呢都要学一些,不然以后怎么跟人家吹牛我曾经入仕过。他顿了顿,指着墙上的画,问道,这是你画的?
祁王点点头,回道:是。
栋爷耸耸肩,比了一个大拇指,啧啧称赞道:真不错!
谦霜一听,不由得抬起头来仔细观赏着墙上的画,只见画上画的是云水青山的景色,只是云被吹散了,树枝树叶被吹向同一个地方,这所画的是风中的场景。
祁王走到书案旁,刚要倒茶,谦霜一见,急忙走了过去,扶着茶杯。轻声说道:王爷,这些事就让妾身来做吧。
祁王还未反应过来,一袭馨香入鼻,他一愣,手不知觉停住了,谦霜在他的面前俯着身子,倒了三杯茶,祁王站在她的身边,望着她光洁的颈部,眼中是复杂的情绪。
栋爷见状,轻声咳了几声,这才将祁王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坐吧。祁王走到主位旁坐下,随后又对栋爷说道。
今天辛苦你了!祁王说道。
栋爷挑挑眉,身子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脑后,翘着的右脚一抖一抖地说道:我呀?我哪里谈得上辛苦,真正辛苦的是侧妃,她可是平白无故蹲了**的大牢了。
谦霜一听,心中真的感谢栋爷,受了委屈后能有人替自己说一句好话,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安慰,只是她又不是第一次蹲大牢了,来来回回不还是那些程序,她也习惯了。
可是该说感谢话的时候还得要说,谦霜微一点头,感谢地看了栋爷一眼,今日我能洗刷冤屈,还是多亏了王爷,也是辛苦了栋爷。
啧啧,栋爷听罢,摸摸额头说道,王爷您瞧侧妃多么知书达理啊,多么的秀外慧中啊,你听这话,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家闺秀!
谦霜听着这话,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大对劲,这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啊,许是习惯了栋爷的说话方式,她倒觉得这没有什么。
见谦霜眼眸之中带着几分无语。栋爷便又拿她开涮道:侧妃,卑职这是在夸您呢,您听出来了没有?
谦霜一听这话,心里更加无语了,夸个头啊,这叫夸?但她又不好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表现得太明显了,故只是干笑了两声,回答道:我听出来了,多谢栋爷夸奖。
祁王慢悠悠地吹着杯中热茶,随后抿了一口,继续慢悠悠地说道:西北军营里缺一个伙夫,栋爷你这几天尽快把离职手续办好,随后就到军营里去报到吧。
此话一出。栋爷的脸涨得通红,急忙将脚放下,坐直了身子,恭敬地说道:不知王爷留卑职下来,有何吩咐?
谦霜一见他这样变脸般正襟危坐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抿着嘴,将笑意憋回心中。
祁王将茶杯放下,一脸凝重地说道:本王想查一查当年昭阳宫失火一案。
因书房偏僻幽静,四周又有侍卫把守,承影和林震在外来回巡视,故他们的谈话十分安全。
此话一出,谦霜愣住了,但栋爷的脸色却十分不好看,谦霜第一次从他放荡不羁的脸上看到了凝重的表情,他虽是身着粗布麻衣,而此时脸上却有着一个司法官该有的严肃之感。
你疯了吗?栋爷不由得捏紧了拳头,朝前探了一下身子,低声说道。
祁王嘴角一勾,轻笑一声,本王有本王的安排。
什么安排?栋爷也不顾不上什么礼节了,而是直白地说道,现在宫中皆是程皇后的眼线,你怎么去查案?昭阳宫已经被烧成废墟,如今虽然是个连冷宫都不如的地方,但是四周也常有侍卫把守,你上哪里去找什么蛛丝马迹。
谦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突然一个想法从她的心头掠过,等等,昨天掉下山坡,她吃了祁王的鱼,当时他说过一句话。
他说的分明是……墨谦霜,你吃了本王的鱼,就要替本王好好查案。
那么他当时所说的案子就是他们今天正要讨论的案子?
这个联想太荒诞了,谦霜并不敢相信,仍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只是心中早已暗潮翻涌了,藏在袖中的手冷如寒冰。
所以本王想安排谦霜入宫查案。祁王想了想,还是脱口而出道。
王爷!祁王话音刚落,谦霜与栋爷异口同声说道。
栋爷伸出手朝谦霜向下按了按,示意她稍安勿躁,紧接着说道:可是怎么安排侧妃进宫?这可不是绣一朵花,弹一首曲子那么简单的事情,万一被发现了,这可是会送命的!
谦霜越听头皮越发麻,祁王这是要叫她去送命?可是她一响起之前祁王对她的好,谦霜心里头就涌出难过之意,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与祁王相处着,见过他温柔的一面,也见过他搞怪的一面。只是现在,栋爷的一句话就摧毁了祁王在她心中的形象。
在牢中,她与祁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祁王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墨谦霜,本王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便死。
到底,她只是一枚棋子吧。
墨谦霜。祁王突然唤道。
谦霜猛地抬起头去,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模糊了眼前,祁王一见她如此,微微一愣,却是立即恢复到冷漠的样子。
王爷,谦霜眨眨眼,低下头去,暗暗拂去了眼底的泪水,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本王昨夜在山洞之中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祁王忽视了她抹眼泪的动作,而是继续问道。
谦霜突然站了起来,朝着祁王恭敬地一行礼,低声回答道:妾身记得!那夜,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
那好,本王会尽快安排你进宫,你要用尽一切办法去查出当年昭阳宫失火一案。祁王望着恭敬地跪在自己面前的谦霜。侧妃的服侍华丽,而她的脸上却未实脂粉,即便是这样,也丝毫不会影响她倾国的容貌。
妾身想问王爷一句,此案王爷给妾身多少时间去查?谦霜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既然已经这么安排了,当着栋爷的面就不要拂了祁王的面子了,不如先答应吧,实在不行就溜吧,溜得越远越好,她的命也很值钱的好不好,至少对她自己来说是这样的。
只是她所问的问题,祁王迟迟不肯回答。一旁的栋爷也是处在沉默之中,谦霜心里有些慌张,但是为了给自己打气,她微微调整了心态,耐心地等待祁王的回答。
此案涉及较广,本王也不会苛刻地就给你安排什么时间,你只需尽力去查就好了,只是你放心,本王会护得你的安全的。祁王望着她娇小的身形,低垂的眼眸,心中仍然有些不舍,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谦霜还未开口,却听见栋爷呲了一声,低低地骂了一句神经病,谦霜离他近,听得也清晰些,这个栋爷实在是太霸气了,敢骂祁王,这是不要命了吗?
祁王单手把玩着杯盖,低低地说了一句,朔风,本王再忍你一次。
此话一出,惊讶的不是栋爷,而是谦霜,她猛地抬起头去,眼底的慌张再也掩盖不住了。她不是惊慌于祁王的态度,而是祁王喊栋爷什么?
朔风!
栋爷是朔风?谦霜的脑海之中出现了那两个与朔风相遇的夜里,第一次他从山贼手中救了她,第二次他带她来祁王府验尸,而这两次他都要轻薄自己,第二次轻薄得更是令人发指。
而如今,那个唤作朔风的男子就坐在自己的身后,谦霜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了,还有自己已经嫁入祁王府了,如今又是祁王的侧妃,当初又被朔风轻薄了,这个场面真是说不出的尴尬啊。
墨谦霜,你怎么了?见谦霜突然抬起头来,祁王都有些发愣,他伸出手去将她扶起,随后又让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王……王爷,谦霜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问道,王爷怎么唤栋爷为朔风?
哈!侧妃有所不知啊,面前的栋爷突然大笑一声,摸了摸下巴说道,栋爷只是因为我在刑部混久了,他们给我起的诨名罢了,我原名栋朔风,大家习惯叫我栋爷了。
栋朔风?谦霜一听,眉头不由得皱到了一起,这名字真难听。
只是她忍不住看了栋爷两眼,只见他回报给自己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谦霜一见,急忙挪开了目光,却又在不经意之间撞上了祁王的目光。
此刻再看祁王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谦霜也不敢与他对视了,心中很是抓狂,明明不是她的错啊,为什么她有种红杏出墙的感觉,明明是她被轻薄啊,为什么对上祁王的目光时她带着一股子愧疚呢?
由于心中慌张,祁王接下来所说的话。谦霜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多少,只是隐隐约约听到祁王说要安排她入宫医治皇后,但不会将她独自一人留在宫中过夜的,不管多晚都会派承影前去接她出宫,至于查案一事,毕竟事情已经隔了那么久了,突然一下子叫她找出什么蛛丝马迹也是强人所难,所以此事还要再慢慢计划,先取得皇后信任最重要。
谦霜听完祁王说的这些话,心里也挺乱的,便以要回房查看湛露的情况为理由就告退了,祁王见她这样也没有再强求她,而是给她时间考虑。
谦霜走后。栋爷再也克制不住了,朝着祁王就咆哮道:你把我害惨了,你知道吗?为啥要把我推出去!
祁王也不恼,悠悠闲闲地品着茶,英俊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眼底是岁月沉淀下的稳重,因为你是云宛国最聪明的司法官,更因为你是朔风!
栋爷一抓斗笠,气匆匆地说了一句,懒得和你再谈下去,老子走了!
望着栋爷离去的背影,祁王悠悠地站了起来,走到那幅云水青山画的面前。修长的手指慢慢抚摸着画纸,眼底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走到后院的时候,谦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终于逃离了祁王的书房,刚才那么几句话听下来真的是让人承受不住,突然叫她去查案,突然她就知道了栋爷就是朔风。
太乱了,实在是太乱了!谦霜慢慢走着,喃喃自语着,低垂着头不知该如何平复自己的心情。
却在这时,一个不留神撞上了一个人,只听得哎哟一声,谦霜急忙回过神来,却见秦乐瑶扶着她的侍女苗晴。
谦霜急忙问道:秦侧妃,你有没有事?
秦乐瑶一听,柔和一笑,霜妹妹,我没事的。
谦霜再一看苗晴的眉头微微一皱,有些痛苦的样子,便急忙说道:那我方才一定是撞到了苗晴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苗晴摆摆手,低低说道:奴婢只是今日身子有些不适,与墨侧妃无关的。
谦霜见她正按着自己的左手腕,心中仍是感到不好意思,秦乐瑶一见她这样,便低声说道:我们主仆二人是真的没有事的,墨侧妃你不必自责。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谦霜想着自己若是再一个劲地道歉就显得有些矫情了,她冲着秦乐瑶微微一笑,说道:今日实在是谦霜冒失了。
哪里话,秦乐瑶微微一笑,是我们主仆二人走得急了,没见到墨侧妃才会冲撞了您。
谦霜刚入府的时候被秦乐珊冷嘲热讽过,还是多亏了秦乐瑶出言制止了,否则秦乐珊还指不定能说出什么更过分的话,谦霜望着秦乐瑶,只见她秀雅绝俗,眉眼间带着轻灵之气,神态自若。
再一想到秦乐珊那盛气凌人的样子,谦霜暗暗想着,这两个姐妹容貌相似,但是性格却差了这么多,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正想着,一个银铃般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姐姐。
这声音是……秦乐珊!真是想啥来啥,谦霜站在那里很是尴尬,想要马上离开,却又觉得有几分刻意了,她只好杵在那里。
秦乐珊走上前来,对着秦乐瑶微微一笑,我去姐姐的院中,听侍女们说姐姐来后院赏花。可真叫妹妹好找呢!她刚说完,见谦霜也站在一旁,脸上马上就换了一个表情,眼眸之中带着几分冷漠。
谦霜被她盯得发毛,只是微微一点头,说道:珊夫人。
秦乐珊见她一身侧妃服饰,心中便觉得不痛快,本来嘛,她入府时间早,可谁知她都还没当上侧妃呢,让谦霜给捷足先登了,祁王还当着那么多人的否定了王妃的意思,硬是要许谦霜侧妃之位。这让秦乐珊的脸朝哪里搁?
可虽然讨厌谦霜,但秦乐珊毕竟位分低,谦霜对她点点头就行了,她可不能也是点点头就算回礼了,秦乐珊不痛快地行了礼。
行完礼,秦乐珊也不大搭理她,而是对着自家姐姐说道:姐姐,院子里又有好多梅花开了,咱们二人前去看看吧?妹妹有好多私房话要和姐姐说呢。
听听,人家姐妹俩要讲私房话呢,谦霜急忙说道:那么谦霜就不打扰二位了,我先告辞了!
秦乐瑶一听,急忙行了礼。目送她离开,而秦乐瑶却是一脸深思熟虑地问道:姐姐,刚才墨侧妃从何处过来?
一听这话,秦乐瑶心中虽然疑惑,却仍是柔声回答道:从王爷书房的方向过来的,怎么了?
秦乐珊听罢,摇摇头,转而笑靥如花地说道:没什么事,姐姐,我们去赏花吧?说着,便拉着秦乐瑶前往后院。
告别了秦氏姐妹,谦霜也不再慢吞吞地走了,而是疾步赶回流霜阁。
一踏入房中,谦霜见湛露已经清醒了,正倚靠在**榻旁,见她进屋,张张嘴,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谦霜急忙冲了上去,扶着湛露的肩膀,替她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柔声地问道:湛露,你别哭啊,可是受到了什么委屈?是不是在被那两个蒙面人挟持的时候,受到了什么威胁?
听完谦霜的话,湛露实在是忍不住了,扑到谦霜的怀中大声哭了起来,姐姐,我没事,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错!
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没事了,咱们两个人都没事了!谦霜轻轻地拍了拍湛露的后背,低声说道。
湛露痛痛快快地在谦霜的怀中哭了一场,随后抬起头,谦霜见她脸上布满了泪痕,便让她靠在枕上,随后去拧了一方毛巾,替她轻轻擦拭着脸颊。
真是傻丫头,哭什么啊。她虽如此说道。却怎么会不知道湛露心中所想的是什么事。
姐姐,那天夜里……湛露张张嘴,真是说了这么几个字便停住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没事,你说吧,我听着呢!谦霜在**榻旁坐下,拽着湛露冰凉的双手,将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手里捂着。
湛露望着谦霜清澈的眼眸说道,姐姐,有件事我不想瞒你,雪梅她知道我母亲的下落,她便用我母亲的性命要挟我,要我帮着一起陷害你。
此话一出。谦霜心中微微一紧,不由得捏紧了湛露的手,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湛露当初所说的苦衷便是这个吧。
湛露继续说道:姐姐刚进府的时候,被关进柴房里差点被陷害,是雪梅安排的。而前天夜里,后厨没有及时将姐姐的晚饭送来也是被雪梅扣下了,我去后厨查看的时候碰到了雪梅,她要我想个法子把你引出来,但我没有照做,随后便被人打昏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身在小树林里。
听完湛露的话。谦霜的眼泪不自觉就落下了,她便是知道湛露是不会那般陷害她的。
可是姐姐,我听说涵夫人没了,而姐姐被指为杀人凶手,湛露知道姐姐定是担心湛露的安危才会前往后厨查看,然后才被人陷害的!湛露挣脱了谦霜的手掌,反手握住了谦霜的双手,继续说道,让姐姐受委屈了。
不委屈,案子已经真相大白了,我的罪名也被澄清了,一切都过去了!谦霜笑了笑,伸手拭去了湛露脸上的泪水。不许哭了,身体才恢复就哭,万一身子又虚弱了呢。
湛露无碍,虽然是被人绑着,但是能英武大哥和石闲大哥对我都挺好的,他们因为不敢逆了雪梅的意思才将我绑去小树林,我醒来后,他们还一个劲地和我道歉。湛露笑了笑,脸上带着轻松韵味,好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湛露……谦霜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方才说绑你的两个人并没有伤害你?
湛露疑惑地看着她,点点头,是。除了不能给我松绑以外,他们并没有伤害我。
那你手腕上的伤痕是从哪里来的?谦霜将她的袖子离开,只见那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
我醒了以后,雪梅来过一次,只是那个时候我假装昏迷不醒,她用刀在我手腕上划了这道口子,随后我偷偷看到她写了一封血书,让能英武大哥交给你,说是一定要引你来小树林,还说上次没有让你溺死在明月湖里,这次一定要取了你的性命。
谦霜几乎是愣着听完湛露的话,明月湖,小树林。原来一切的事情都是雪梅在暗中谋划,而雪梅又是听命于陶静姝。
那么真正要取她性命的人,不是穆夏涵,而是陶静姝!
姐姐,能英武和石闲他们是不是平安离开了?湛露想了想,开口问道。
听到这话,谦霜犹如晴天霹雳,不知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