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进王府,谦霜便觉得压抑,来往的丫鬟小厮看到她走进来,都停下了脚步,各自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她是从牢里出来的,身上的嫁衣还未换,那片血污还在,一头青丝肆意散着,苍白的脸上未实脂粉,谦霜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却仍是抬着头,神态平静地走在林震身后。
经过了前院,再走过一个回廊,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方精致的庭院,祁王府的规模比谦霜所想的还要大。
“夫人,”眼见朝晖阁就在眼前,林震突然停下了脚步,轻声说了句,“朝晖阁是王妃所住的别院,末将只能送夫人到这里,接下来会由首领丫鬟书雁带您前去拜见王妃。”
“有劳林副将了,”谦霜想了想,还是问道,“王爷呢?”
“军中有事,王爷今夜可能不会回来了。”一听到林震的回复,谦霜便在心中自嘲,难道自己还期望祁王会站在王府门口接她么?祁王早已,成亲,如今已有王妃和两个侧妃,两个侍妾,而她呢,不仅是个侍妾的身份,而且进府的时候连自己丈夫的面都没有见到,这样和没名没分有什么分别。
此时自朝晖阁走来一个妙龄女子,一袭浅紫色衣裳,衬得面容更加的妙丽,来者是祁王府内的首领丫鬟陈书雁。
“奴婢陈书雁拜见林副将,拜见夫人。”谦霜身为夫人,但书雁只是微微行礼,而且也是先向林副将行礼,看到谦霜,脸上的笑容更像是贴上去的一样。
谦霜生于高官之家,见惯了深宅暗斗,也明白丫鬟小厮的荣辱都系于主子的地位之上,而王府之中,拜高踩低更是常态。
“有劳姑娘了!”林震说完,便离开了。
眼下就剩下谦霜与书雁二人,书雁将脸上的笑容一收,斜眼上下打量了谦霜一番,谦霜笑了笑,并不理会她,只是径直朝前走去,“书雁,随我去给王妃请安吧。”
书雁一听,脸上讪讪的,面前的谦霜虽然未施脂粉,却依旧芙蓉如面柳如眉,可是她墨谦霜曾经身陷囹圄,现在连府中最普通的丫鬟都不如,凭她也配成为祁王的侍妾。
见书雁还呆呆地站在身后,谦霜笑了笑,“书雁,那我先进去了。”
眼见谦霜已经进入朝晖阁,书雁这才急忙一路小跑跟了进去。
才一踏入朝晖阁,便有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哟,这是哪里买来的的丫鬟啊,这么不懂规矩,主子还没有发话,自己就进来了。”
谦霜听到这话,便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丽人坐在左二的位置,梳着飞云髻,发簪上明晃晃的流苏随着她说话而摆动,曼妙的身材包裹在鲜艳的襦裙之中,此人是提督府的三千金也是祁王新纳的侍妾穆夏涵。
堂中还坐着另外四个女子,主位上坐着是祁王妃陶静姝。右一与右二坐着一对模样相似的姐妹,清城府府尹的女儿,秦乐瑶与秦乐珊,姐妹俩一个为侧妃,另一个为侍妾。只是坐在左一的女子容貌并不出众,眉眼之间却带着一种温婉的韵味,谦霜见她捂着嘴咳嗽,脸颊涨得通红。
“涵妹妹,不可无礼,这是墨家小姐,王爷新纳的侍妾。”陶静姝的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笑容,随后她看向谦霜,“霜妹妹一路来辛苦了,快快请坐。”
谦霜明白陶静姝此番话只是客套话,作为新妇进府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向王妃及几个侧室行礼。
可一想到方才陶静姝所说的话,谦霜还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恭敬地行礼道:“谦霜拜见王妃,见过各位姐姐。”
“以后咱们姐妹几个便是一家人了,谦霜你要好好侍奉王爷,要与各位姐妹和睦相处。”陶静姝继续吩咐道,随后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却始终没有叫谦霜起身。
谦霜不敢怠慢,依旧是挺直了腰板行着礼,一股冷气从脚底袭来,她有些后悔自己之前为何不穿得再厚些。
“谦霜。”陶静姝突然开口唤道。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谦霜一个激灵,心中甚是激动,王妃终于想起叫她起身了。
“妾身在。”谦霜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恭敬地说道。
“你没有陪嫁丫鬟,我就把湛露指给你吧。”陶静姝指了指众丫鬟其中的一个,对谦霜说道。
谦霜还未开口,却听见一声冷笑,“居然连个陪嫁丫鬟都没有,还真是寒酸。”
“乐珊,不得无礼!”秦乐瑶急忙劝阻道。
谦霜也不去理会她们,依然是符合礼制地向陶静姝行了礼,此刻,一个丫鬟端了一杯茶走了进来,走到谦霜的面前,说道:“请霜夫人向王妃敬茶。”
谦霜点点头,手撑着地要站起来,“夫人,”丫鬟情急之下喊了一声,谦霜不明所以,疑惑地盯着那丫鬟,“夫人向王妃敬茶的时候,仍然要行礼。”丫鬟低声说道。
此刻堂中不屑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谦霜呵呵一笑,揉了揉发酸的腿,继续行着礼,随后接过丫鬟手中的茶。
“王妃,请用茶!”谦霜将茶端到陶静姝的面前,温顺地低着头。
陶静姝恬静一笑,正欲接过谦霜手中的茶,却不知怎么的手一滑,茶盏摇晃了一下,滚烫的茶水便溅到谦霜的手上,被这么猛地一烫,谦霜手一松,茶水顺着她的双手流下,青花茶碗也摔得粉碎。
“王妃,您怎么样?”众人一见,都慌了神,急忙聚拢而来,趁着慌乱,不知是谁猛地推了谦霜一把,谦霜一个重心不稳,正要扶着一旁的椅子,谁料双腿因为长时间跪着而感到酸麻,猛地摔倒在地,双手被地上的碎片而划伤。
“墨谦霜,你好大的胆子,敢拿热茶烫王妃。”穆夏涵走了过来,捏着她的脸庞,恶狠狠地说道,谦霜抬起血淋淋的手,掰开了穆夏涵捏着自己的脸颊的手,怎料穆夏涵反手给了她重重的一巴掌,“别叫你的手脏了我的手。”
那一巴掌打得着实狠,谦霜只感觉到眼前满是小星星。
“夫人……”那个唤作湛露的丫鬟怯生生地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谦霜扶了起来。
“来人,将这贱婢关押到柴房里去,不许给任何吃食!”穆夏涵冲着一行小厮命令道。
“夏涵,”陶静姝开口说道,“不必惩罚谦霜,她也是无心之失。”
听到陶静姝这话,谦霜心中莫名地蹭出一股子火气,明明被烫伤的人是她,被划伤的人也是她,王妃好端端的,什么事都没有,凭什么要惩罚她。
“王妃仁厚,妹妹我可是眼里揉不进沙子,今日她刚拿开水烫您,明日要是放火烧房是不是也可以被原谅。”穆夏涵恶狠狠地望着她,浓妆的脸庞在谦霜看来是那么的狰狞。
谦霜拍了拍湛露的手,示意她松手,随后恭敬地跪倒在地,“谦霜有罪,愿意受罚!”随后便掸了掸衣上的粉尘,问了湛露柴房的方向,随后便自顾自地离去了。
众人还以为谦霜会大吵大闹,谁料她如此平静地接受了惩罚,也只好查看着王妃手上的伤,看她并无大碍,便都散了。
谦霜独自走着,只觉得手上的伤口钻心地疼,抬手仔细检查了一番,见被烫伤的皮肤开始出现一些红点点,还带有一样异样的瘙痒,再加上寒风一吹,更是又痛又痒。
“夫人,”湛露一路小跑终于追上了谦霜,“您不要紧吧?”然而一见谦霜红肿的双手,她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夫人,您这是……”
“湛露,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帮我找些马齿苋来。”谦霜轻声吩咐道。
湛露点点头,随后便跑开了。
谦霜无奈地摇摇头,手上疼痒又不能抓,只能小心翼翼地吹着,疾步走向柴房。
柴房在后院一个偏僻角落,屋内堆满了成捆的柴火,根本就没有多大的地方能够站人,谦霜寻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不一会儿,湛露便偷偷地带来了一些马齿苋。
谦霜皱皱眉,让湛露扯了一些马齿苋塞入她的口中,“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湛露一听这事,急忙说道。
“把它嚼碎了,敷在伤口上,好得快。”手上的疼痒感越来越难受,谦霜顾不上许多,接过湛露手上的马齿苋,便朝着自己的口中塞入。
新鲜的马齿苋有一种青草味,好在气味不冲,谦霜快速地嚼着,随后将嚼碎的的马齿苋敷在手上,又扯下裙角仔细地包扎着伤口。
“夫人,我去给您倒点水吧。”湛露红着眼睛,低垂着头,说道。
“你忘了,她们说不许给我吃食。”谦霜笑了笑,斜靠在身旁的柴火堆上。
“奴婢会小心的,不让人发现。”湛露说完,站起身来正欲快速离开。
身后传来谦霜轻声地道谢,“湛露,多谢你了!”
湛露身子一僵,脚步也停住了,一摇头却仍是快步地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