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他的真面目竟是如此不堪……
阿钦给了她一封书信,玄武逸城吩咐南派人如何行事的书信,她认得那字,龙飞凤舞,潇洒狂妄不羁,正是玄武逸城那厮张扬的字迹!
那一刻,她苏牧梨不得不相信!
“我定要当面去问个清楚明白!”苏七咬牙切齿道。卍 卍 ?中卍文?网 卐 w-w`w、.、
西直门入夜便亮起了宫灯,是八角的美人宫灯,守院子的老妇人还是当今太后娘娘为家中娘子时身边服侍的,后来因缘际会便被派来了西直门这,听她说这是太后娘娘的习惯,入夜了总得在各方各院外点一盏八角美人宫灯。
就是慕容钦的小书房外也不例外。
邵公一直瞧着那位老妇人离去的身影出了小院子,方才关紧了窗户走过来,他接着道:“近来帝都城里风声渐紧,官府道是五国朝贺在即,陛下有意加紧帝都巡卫,而据老奴所知,帝都巡房营除了日夜换防由先前的每三个时辰一次换成了而今的每两个时辰一次,余的人数、布局均未有任何调动,西山大营就在近郊,御前服侍的来报咱们陛下却并没有任何举动,可烈焰司最近的动作却是频频……”
慕容钦面色入水般沉静,把玩着手中的青花细瓷汝窑茶盏,随口问道:“那邵公认为父皇此举是何意?”
邵公却是被问得一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才好,“老奴……老奴愚钝……只知道有异常……”
言辞闪烁!
慕容钦将手中的青花细瓷茶盏放下,不轻不重的举动,可杯底碰到杯盏,“叮”的一声脆响,在这静谧的夏夜里格外刺耳。
“何时起邵公也这般词不达意?”慕容钦冷冷问道。
邵公“扑通”一声跪下,却没有急急求饶告罪,而是挺直着腰板沉着声道:“主公近来插手后宫之事太多,老奴认为极不妥当,墨贵妃刺杀苏家娘子一事乃是因前一辈的恩怨纠葛而至。老奴以为此事既然证据确凿,烈焰司左都御史冰魄大人亲自审理,自当由陛下来决断,主公何必横插一脚去帮墨莲宫那位深宫妇人脱罪?宫墙外私自藏养孕妇想狸猫换皇子。岂乃欺君灭门大罪,可现如今暗卫还尚未完全掌握王府与此事的关联,为何主公那般急切的将此等重要线索抛给烈焰司?王府向来与前太子交情匪浅,当年与咱们霍府更是水火不容,此事若是能借墨莲宫那位假孕争宠一事将王府脱下水。岂不是更好?”
“更何况今日乃是国公夫人和苏家七娘子搬回帝都将军府之日,前去贺喜的贵族命妇和娘子们络绎不绝,更是有祺灵郡主相伴左右,将军府虽宽大、忙碌,可那些前去的命妇们哪一个不是人精,主公这般急匆匆地敢去又是何苦?万一若是被认出来,岂不是前功尽弃?老奴以为,玄王殿下无论身份、地位及才华无一不是帝都城里最为出色的贵族皇子,与苏家七娘子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主公为何要这般费尽苦心的离间二人?”
“恕老奴说句不好听的。主公与苏家这位七娘子有缘无分,既然注定今生无法结成连理,主公何不成全他人……”
“放肆!”
一声怒吼,紧接着“哐当”一声脆响,上等青花细瓷汝窑茶盏碎裂一地。
慕容钦面色苍白,喘着粗气,咬牙切齿道:“出去,你……给我出去!”
邵公面色一暗,轻叹了口气道:“老奴遵命,九叶七花已经文火熬了一个时辰。老奴这便去给主公端来。”
说着,邵公轻步出了小书房。
慕容钦长舒一口浊气,徒然倒在楠木雕花大敞椅上,一脸灰败……
今日一听闻玄武逸城会在午时三刻前去帝都将军府。№八№§?一№中卐文№网w`w、w-.他便再也坐不住了,满脑子里都是阿七被他紧紧搂在怀里的场景,那般的清晰、深刻,他更是连可信的借口都来不及找便匆匆出了紫云山涧,穆舅祖父的话犹在耳边,
“这般放不下。又是何苦……”
此刻,他慕容钦也正想问问,自己这般的放不下,倒底是何苦?噬魂引已修炼至第五层新月,一切进度如旧,只要再修炼两月,自己定可以如破第六层破晓,到时候便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受魂者,再不必受这噬魂之情苦,可为何自己近来却是迟迟不肯再进一步修炼,为何自己那般的害怕突破第六层破晓?
难道,也是放不下?
邵公说的话也不对,那玄武逸城除了生来一副好皮相,别的哪还有一点子入得眼的,身份、地位,他虽是名义上玄武国未来储君,可而今在父皇多年来的捧杀之下,玄武逸城花花公子日日风流快活,哪还有半点子未来储君的样儿!再说了,日后他玄武逸城能不能回到北玄武尚且还是个未知数,现如今这般只怕他这辈子都很有可能就留在大越国做一个闲散富贵王爷了。
才华横溢?
更是可笑,他玄武逸城除了在大6五国各地有名青楼留下些不入流的歪诗婬句,难道还有别的?
更何况,他们玄武皇族身中鬼婳丽姬咒杀之术尚未得解,即便日后阿七下嫁与他,岂不是今生今世都不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儿?
阿七那般喜欢小孩,若是此生不能为母亲,岂不伤心欲绝?
玄武逸城到底哪点子配得上他的阿七!
慕容钦面色一沉,良久方才痛苦闭上双眼。
而此刻,不同于西直门的犹疑愁绪,玄王府绿蚁楼顶层里却是面红耳赤!
苏七猛地甩开玉瓷骨酒坛,“嘭”的一声响,在玄武逸城脚边溅开一地,青绿色的苏杭直棰顿时染就成了深深浅浅的绿。
“殿下!”
谷壁担忧的唤出了声。
玄武逸城大手一挥,谷壁以及另一位随侍不得不轻声细步退了出去。
直到金丝楠木雕花大门“吱呀”一声闭紧,苏七方才恶狠狠地瞪了过来,气恼道:“连南人派的人头你都想保,玄武逸城你胆子可真够大的,难道就不怕我苏牧梨去告知陛下?”
玄武逸城闻言,邪魅轻笑,悠然道:“请便!”
听到这话。苏七倒是笑出了声,是了,这才是他玄武逸城的狂妄劲,他这厮向来这般自大。又岂会是一个仁德皇帝能够压制住的?
“好,很好,我苏七今日这般漏液前来也不过想讨要一个说法罢了,既然你玄王殿下手眼通天,为何又要借用墨莲宫那位之手来杀我。又为何要南人派在祺灵的寿辰上使出一粒玉石珠子那般拙劣的手法,直接一根毒银针不久完事了?还有你那般假惺惺的跟着跳下去,到底是在演给谁看?难不成是让借此刺一刺仁德老皇帝,让他老人家提前知道还有你这么一位出色的情敌?”
说道这,苏七的笑意越灿烂,“原来近来三番五次历经生死不过都是戏一场,玄王殿下可真是下得一手好棋,若不是七娘近来探查到一二,只怕还不知道自己这般被玄王殿下玩弄于股中。殿下不必这般为苏七入宫之事煞费苦心,既然想要借苏七这幅脸蛋和身子讨好仁德老皇帝。怎么说您也该好生好气的对待本姑娘才是,又是官船谋杀又是寿宴刺杀的,弄得七娘胆战心惊,如何还能够乖乖听话?殿下复兴玄武帝国的霸业未成,这美人计只怕是还得用上一段时日才行了!”
“既然如此,玄武逸城就看你如何来讨好本姑娘了!”
说完,苏七冷冷一笑,一甩衣袖再不迟疑转身便走。?八?一中文卐¤网w-w`w、.-8、1zw.
此时此刻,多呆一秒,她苏七都觉得万分不自在。
身后却是有轻笑传来。接着便是熟悉的声音,带着一惯的漫不经心。
“苏牧梨,你不过是有一张与你母亲七分相似的容貌,余的却是毫无用处。本王的美人计再如何也无需求到你这丫头面前!”
“南人派的人头本王是保定了,至于要论杀人凶手,你还是找墨莲宫那位去算账吧!”
语落,一袭绿衣身影闪过窗外,转眼便消失不见。
苏七不敢置信地转身,哪还有什么玄武逸城的身影。不过是一地碎瓷,一屋子酒香罢了……
那日,夜半子时,祺灵惊醒于梦中,眼一睁便瞧见了内室青莲织金软榻上醉卧的绿衣身影,她吓了一跳,赶忙一把坐起,正欲高声尖叫,屋子里却恰好响起了声音。
沙哑,低沉,放佛是从喉咙里头憋出来的声音。
“祺灵,她恨我了……”
祺灵闻言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方才看清那醉卧软榻上的人影。
“玄武……哥哥?”
半晌,没有回音。
“玄武哥哥?”祺灵又接着唤了出来。
待瞧清了那绿衣身影的真实面容,她再坐不住,一把跳下床,抓起一面蝉翼薄被仔细为玄武逸城盖好,一面皱着细眉问道:“夜深了,玄武哥哥前来可是有心事?”
长公主府金鳞正院里机关重重,即便是烈焰司全数而来只怕也是不能安然闯入,是以江湖中传言此院里藏有万贯金银珠宝,奈何夜半贼子甚多,却是至今无人能够闯入,而玄武逸城却是个例外。
小时候,具体是几岁开始祺灵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玄武哥哥总会不时的乘着夜色到她的院子里来,开始是因为玄武逸城不善岐黄六甲之术,总是会磕到这碰到那的,后来这种现象却是越来越少见,只偶尔玄武逸城酒醉过深,连站都成问题了方才磕磕碰碰地进来,然而无论玄武逸城醉得有多深,只要他心里难受就会跑过来。
有时是为了躲避皇舅父安排的蛇蝎女人,有时是为了躲避江湖追杀,可更多的是为了祭奠父母……
在仁德皇帝面前不能,在太后娘娘面前不能,更是在大越国万千朝臣面前不能,所以只能到她祺灵这来,诉苦,亦或静坐流泪……
只是今日,明亮灯火下,玄武哥哥的眼角却是红了。
他喃喃道:“祺灵,她恨我……”
祺灵手一抖,面露惶恐。
好在接下来再没有其他只言片语传来。祺灵再一瞧,玄武哥哥已然闭眼安睡。
她仔细为玄武逸城盖好薄被,方才叹气道:“玄武哥哥你这又是何苦,嘴上说着喜欢。可却是行动背道而驰,七娘她是否心中有你我不知,可她眼中容不下半粒沙子却是真的,你救下南人派,便是硬生生在她眼角植入一粒沙。她如何不恨?”
“玄武哥哥,你还是不要执着了,这般只是为难自己罢了……”
祺灵转生重新钻进被窝,她没看见一滴清泪滑落青莲织金软榻,转瞬,已不见……
刺杀帝都将军府苏牧梨一案最终有了定论,墨莲宫那位喜嬷嬷追其身世其母族竟然是南蛮后人,因日前被南派人指派刺杀任务而行动,喜嬷嬷被施以凌迟处死之极刑,王大老爷也因识人不清被仁德老皇帝特意唤去御书房狠狠训斥一顿。听御前服侍茶水的姑姑说,那位王家大老爷最后可是一脸灰败的逃离而去,只是墨莲宫那位却是因全然不知而未曾有丝毫牵连。
假孕之事最后也水落石出,墨莲宫原旧宫人全然撤换,即便是太医院也被重新洗牌,那位被墨莲宫王嫔所救的草根太医早已经消失不见,至于宫墙外私养的那些孕妇,依旧被好生照料着,有家的早被毫无损的送回,没家没根的则继续留在院子里待产。一应婆子照旧。
苏七听闻了这消息,悬在胸口的一颗心终于方下。
她最怕伤及无辜了,那些孕妇们算算时间也基本都是孕有六月余了,而今正是怀孕的关键时刻。可不能因为墨莲宫那位的事而受牵连,若是有什么万一,只怕是一尸两命了!
好在,仁德老皇帝还算是仁厚。
半香抱怨说没能出口恶气,楚晴却是不以为然道:“一生一世囚禁深宫,生不如死的日子才开始。这口恶气便交给时间好了!”
半香皱着眉追问:“交给时间,那时间能岂什么作用,咱们娘子还不是不能痛快地报仇一场?”
在一旁倾听的苏七却是赞赏道:“楚晴说的对,时间便是墨莲宫那位最好的毒药,咱们何必急于求成!”
自从知道那日去墨梨园里找寻自己的还有楚晴,苏七对她的信任便又“噌噌噌”往上冒了好几个台阶,日常生活里也越关注起这位身手不凡的丫头来,却现楚晴虽然性子孤僻不爱说话,可脑子确是非常好使,什么事情半香想不清的她知道,有时就是尘素婆婆不能理解的缘由那丫头也能知道,就好比墨莲宫那位的处罚上,半香只知道抱怨,可楚晴却是一语中的,而且与自己心中的想法竟然不谋而合。
苏七望向楚晴的眼光便多了几分热切了。
将军府的后花园里开垦出了一块地,移开了花木,引来活水,一直忙到六月底方才出现规模,可此时却是一年里头最为炎热的时候,王家的老夫人前次来探望时说过了这段热的日子,就着人将苏老夫人在王府栽种的瓜果蔬菜都移过来,苏老夫人自是欢喜,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
苏七虽以为不妥,可是架不住祖母的一腔热血,也就只能作罢,只是日后闲暇了少不得多往王府走动走动了。
太后娘娘应苏老夫人邀约,在六月的最后一天顶着大太阳来了帝都将军府,招待的除了苏七和苏老夫人,还有祺灵,许是近来瞧着苏七经历了这些,祺灵虽依旧大大咧咧,可日常行事作风却再不似从前那般傲慢任性,对于日常琐事也慢慢随着苏七一起行动,就拿着端茶倒水来说,平日里都是一大堆的宫女们候着,哪用得着祺灵这身份贵重的郡主动手?
是以在瞧着祺灵稳稳当当的斟满香茶后,太后娘娘一时半会还没能从震惊中回神。
祺灵瞧见了,捂着嘴坐在一旁娇俏的笑。
太后娘娘沉住气抿了口香茶,方才道:“这些日子你总是往将军府跑,就是进宫去看望一下皇祖母都嫌费时,今儿个皇祖母倒是要看看你平日里都在国公夫人这如何捣乱的。”
祺灵这会子就越自信了,她爽快道:“那好,皇祖母等会可不仅仅要好好的看着,更要好好品尝品尝才是,祺灵这段时日耗费心血,可就等着皇祖母道一声好呐!”
“哦!”太后娘娘眉眼一亮,越好奇地追问道:“是何好东西,也值得你这鬼丫头在哀家面前显摆,快,去呈上来!”
“好呐!”祺灵笑嘻嘻地应答,一把挽住苏七的手道:“妹妹快随姐姐去瞧瞧,今儿个皇祖母在此祺灵可是生怕出半点差错,可还需要妹妹帮着盯着才是!”
苏七瞧着祺灵笑得那般自然,也只好点点头随着她去了。
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身影,太后老人家的眼眸里闪过异样光彩。
不多时,一碟糖拌西红柿,一碟醋拍黄瓜,一碟酸甜凉萝卜,外加一碗温热的芝麻佛士茶一一呈了上来。
红的西红柿还留着汤汁,青嫩的黄瓜酸脆爽口,白嫩萝卜酸甜适中,芝麻佛士茶更是香、淳。
太后娘娘接连喝了三大碗,若不是身边的玉嬷嬷提醒,只怕是仍舍不得放碗。
早前因夏日炎热不思饮食的烦闷一扫而空,此刻神清气爽,大手一挥道:“今儿个的晚膳哀家就在将军府用了,你们派个人去通知皇帝一声,御膳房不用麻烦了。”
玉嬷嬷神色犹疑,却最终还是半句多话都没说,倒是那位候着的公公还是问出了口,“老佛爷,陛下每月月底都是惯去您这的,若是……”
后头的话却是他再多几个脑袋也不敢说了,想做太后的主,他就是下辈子只怕也没这个福气。
太后神色间已然不悦,苏七眼尖悄悄捏了祺灵一下,那丫头就跳了出来,指着那太监道:“皇祖母让你去回话你便去回,有什么好啰嗦的,还不快去?”
那小太监方才唯唯诺诺应着“是”退了出去。
太后娘娘方才饶有兴致的问起祺灵这些时日在将军府里学到的一切,特别是说道与苏七一起学着做凉拌菜,点心以及家常小菜时,太后娘娘面上的笑容更是要溢出来了般。
最后她对着苏老夫人点头道:“姑娘家的,就该这般学学做菜,做作女红,整日里打啊杀的有何意思,苏七这孩子不错,祺灵跟在她身边,又有国公夫人您指点着,哀家就更是放心了。”
苏老夫人惶恐地想要起身行礼,却被太后娘娘一把拦住了,“论起年纪来,国公夫人也不过是比哀家小上三岁,咱们都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有些虚礼也不必太讲究,方才那些话都说的是实话,哀家既然能够放心将祺灵这丫头交到你们府上,自然是再放心不过的,日后你我之间也不用那般讲究,祺灵与七娘都姐妹相称了,你就不要再这般惶恐了。”
说到最后,苏老夫人笑盈盈应了“是”。
果然之后的言谈间就越自然了。
太后与国公夫人骨子里都是属于女强人那一类型,以前不过是因为接触不多,言谈不深,而今这般细细一交流,许多的观点不谋而合,惊喜之余,太后娘娘更是拉着苏老夫人不放手了。
直到深夜玉嬷嬷再三提醒宵禁了,太后娘娘方才带着苏七备着的酸爽瓜果不情愿地回了皇宫。
仁德皇帝听到这消息眉眼里都是欣慰,对着毕福全道:“朕就知道苏七那丫头是个聪慧的,她母亲那般的贤淑,她又怎么会差到哪去?”
“日后若是太后娘娘那边想出宫便随时放心,你去暗地里告诉那两位嬷嬷,这事就不要提点太后了,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若是觉得皇宫烦闷出去走走乃是自然。”
毕福全早就是人精,如何听不出仁德皇帝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自然是高高兴兴应了声“是”前去传话了。
于是,不出两日,太后娘娘被祺灵郡主搀扶着又跨进了将军府的大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