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言白的全力支持下,阿尔托莉娅顺利加冕为王。当主教将王冠放到她的头顶上时,整座教堂里鸦雀无声。贵族们彼此交换着眼神,他们畏惧于梅林的魔法和主教的权威让这个陌生的金发小子继承,但不代表着他们内心就没有怨愤。尤其是以公主摩根为代表的贵族们,他们打心底认为摩根殿下才该成为英格兰的女王。
阿尔托莉娅对这些涌动的暗潮心知肚明,加冕当晚她和言白漫步于祥和的宫廷花园里,看侍女们端着蜡烛将一座座宫殿点亮,金银花的香气甜美腻人,弥散在温暖的空气中,草丛里有蟋蟀在鸣叫。
“如果他们知道我是女性,一定会以此为借口挑起事端。”阿尔托莉娅皱着眉,显得忧心忡忡。她现在才十六岁,还能用年纪小糊弄过去,等再过几年其他人就会发现国王陛下其实是个女人,到那时王国上层社会首先就会掀起波澜,朝廷不稳则政权不稳,政权不稳则国家不安,这和她希望创造一个和平环境供人民生活的初衷截然相反。
艾克特爵士受老国王的委托,并没有把阿尔托莉娅完全作为一个骑士来培养,实际上,在过去的十六年里,她已在有意无意的情况下,得到了足够的政治素养培养,现在离熟练运用也只是时间问题。
言白停下脚步,转向她淡淡道:“之前我问过你一次,现在我必须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下定决心,为了国家为了人民牺牲你个人的幸福吗?”
阿尔托莉娅笑了起来,目光灼灼,一双翠绿色的眼睛在远处的灯光照耀下显得异常明亮逼人:“那我也再一次回答您,是的。”
顿了顿,言白将一块石头放到了阿尔托莉娅的手心,告诉她:“这块石头被我施了魔法,只要你将它佩戴在身上,别人就会认为你是男性。”这种魔法并非改变人的外貌,而更像是一种迷惑性的障眼法,无论其他人看到的到底是不是一个娇小的金发少女,他们只会下意识地认为阿尔托莉娅是位男性。
“谢谢您,梅林法师。”听完言白的解释,阿尔托莉娅在愣了几秒后,露出高兴的笑容。说到底她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子,也想留长发穿长裙,现在在这块石头的保护下,她可以作为一个女孩生活而不用担心其他人的怀疑,这对于她来说就是最好的继任礼物。
“记住,只有在石头被你佩戴时魔法才有效,一旦石头离开你,魔法就会立即失效。”最后言白警告阿尔托莉娅,后者握紧手心的石头郑重点头:”放心吧,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扔掉它。”
这场对话当然不会被记载下来,事实上这位被后世赞为“永恒之王”的金发少女,直到死亡来临时也很少有人能发现她真实的性别,而仅有的那几人又出于种种原因选择了缄默,最终让这个秘密永远的隐藏下去。
后世流传下来的故事里只提到,年轻的亚瑟王继位不久就采纳了梅林法师的建议,重新重用尤瑟王时期建立的圆桌骑士团,并将其发扬光大。圆桌骑士最多可以有150人,亚瑟王在提拔了一些年轻的骑士后特地留下了五十空位,在全国发布昭告声明任何有才能的人都可以在这剩下的五十位中得到自己的位置,一时间不少骑士为了证明自己不属于同行,纷纷前往王城竞争圆桌骑士的名额,亚瑟王也借由这种方法,招揽了他一生中好几名最重要的手下。
在年轻的国王继任后不久,王国的东方边境上便传来了战争的号角。以此次战争为开端,亚瑟王相继与敌人战斗了十二场战争,历经十年才最终将所有外敌彻底赶出英格兰的土地,让所有英格兰的子民重新过上和平安宁的生活。在十二场战争中,无数人为了国家倒在敌人的长剑马蹄下,又有无数人幸存下来,并借此扬名传世,其中最著名的就包括了湖之骑士兰斯洛特等人,当然也包括永远冲在最前方的亚瑟王和他的老师魔法师梅林。
日后一些得以安享晚年的骑士们回忆起那些战争,仍旧忍不住激动得浑身颤抖。他们眨着浑浊的双眼,用嘶哑的声音不断向他们的子孙讲述英雄们的往事。能够以一敌百的铁甲骑士,高洁无暇的年轻王者,还有用一根木杖就能摧毁一整面城墙的苍老法师。
言白知道梅林之名会通过这些战争永远流传下去,同样流传下去的还会有亚瑟王他们的故事,十年时间,用尸体堆砌的王座,用鲜血和杀戮换来的宝贵和平,当敌军的将领单膝跪在阿尔托莉娅面前时,这位金发少女才露出十年里第一次露出的放松微笑。
工兵们还在搬运己方阵亡的骑士尸体,食腐的黑色大鸟还在空中盘旋嘶叫,但地上所有人全都欢呼起来,言白抬起头注视着乌云翻滚的天空不由皱起眉头。
“嗨,梅林法师,战争都结束了,你怎么还苦着一张脸。”扛着一柄大剑的凯撞了撞言白,在亚瑟王的亲卫中就属他表现得最夸张,其他人高兴归高兴,但还勉强维持着礼节,唯有他高声笑起来,忘乎所以地扛着剑穿梭在伙伴中,踩着舞步几乎要跳起舞来。站在阿尔托莉娅身后的高文都为此瞪了凯好几眼,后者仍没有察觉。
他蹦到言白身边,直接拉着他的手转起圈,言白不得不抽着嘴角把他石化在原地。其他人看凯维持怪模怪样的姿势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凯双手高举大剑,一脚抬起,另一只腿踮起脚尖,就算维持这种辛苦的姿势他的眼睛还在灵活地咕噜噜打转,用眼神向言白求饶。
终于抽开身的阿尔托莉娅微笑着走过来,帮他求情:“算了吧,您又不是不知道凯这家伙的性格,今天的确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既然国王都这样说了,言白当然马上解开凯身上的魔法。金发骑士刚解脱,又开始闹腾,这次他瞅准心情很好的阿尔托莉娅,张开双臂就想熊抱过去,结果走到一半就被忠心耿耿的高文骑士拖走,拉到角落里教育他要如何作一名尊敬国王陛下的合格骑士。
言白听着不远处嗷嗷的哀叫声,冲阿尔托莉娅挑眉:“你不管?”
阿尔托莉娅笑了笑,露出俏皮的小虎牙,一双翠眸闪闪发光,她一边朝他们身后的城池走去,一边回答言白:“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大家都很开心。”
所以你就放任你最信任的骑士开心一下,去调|教可怜的凯吗?
言白也忍不住微笑起来,点头承认了她的说法:“是的,值得庆祝。”他将不详的预感埋藏在心底,决定晚上的时候借用星象进行一次占卜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事情总会发生一些意外,就在言白好不容易离开广场狂欢的人群,走到坍塌了一半的城墙旁时,他听见了一个女子哭泣的声音。脚步一顿,本想换个方向离开,却不知为何犹豫在原地。
他看见不远处的阴影里,有一抹白色的身影,看那在火光边界上影影绰绰的身形,似乎是一个女子正捂着脸哭泣。
言白静默了好一会儿,听哭泣的声音被身后一波波欢呼声淹没得几不可闻,但他却偏偏下意识地分辨出那抽泣声,一点一滴都不肯放过。明明是个不认识的人在哭,他自己的心却仿佛也被揪紧了。
这种感觉他许久都没有过了,许久……
向前一步,穿着牛皮靴的脚踢上一块石子,石头滚动的声音惊醒悲伤中的女子,她猛地从手心里抬起脸庞,那是一张沾满泪痕的美丽脸孔。
言白的呼吸顿住了,没想到在这个地方再次遇见了这个女子。她分明是十年前他在树林里看到的那个少女,黑发蓝眼,容貌清丽,最关键的是,这么多年没见,经过这么久的时间,经过十二场战争,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对她的感情。然而在今夜乍见之下,四目相对,言白再次感受到仙女诅咒的力量,汹涌的爱意从他的内心决堤而出,瞬间淹没他整个人,也淹没了他的理智。
他近乎着魔般向前走了一步,向女子伸出手。
显然对方被这个举止奇怪,目光更奇怪的老人吓了一跳——女子向后瑟缩了一下身子,露出惊恐的眼神瞪着言白:“你,你是谁?”
勉强从澎湃到诡异的剧烈感情中拉回心神,言白放下手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才能冷静下来,尽力维持表情保持一贯的冷淡从容而不至于再次吓到女子:“我是梅林,你叫什么名字?”
“你就是魔法师梅林?”没想到女子一听这个名字,瞬间就忘记了害怕,她一下跳了起来,胡乱用手背擦干脸上的泪珠,不好意思地提着裙摆向他行礼,“法师您好,我叫薇薇安。”
薇薇安。言白在心底一字一字重复了一遍,忍不住把这个名字在牙齿间来回咀嚼,似乎这样就能将一缕幽香留在唇齿间。
而在薇薇安的眼里,这个白胡须的老头面无表情沉默注视自己的模样异常威严,就像她位于遥远东方的父王般让人不自觉的敬畏。这可是挥挥手就能招来闪电暴风的大魔法师啊,是魔法师里的当之无愧的王者,所有玩弄魔法人最向往的偶像,薇薇安舔舔嘴唇,局促不安地低下头,第一次后悔自己怎么不修边幅就冒冒失失地跑了出来。
长久的安静里,随着时间流逝,薇薇安越来越紧张,直到后来她的肩膀都甚至微微颤抖起来。就在她快要落荒而逃的前一秒,她听见几米之外的魔法师用温和的声线问她:“你刚才为什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