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1 / 1)

()第章解系铃吹笛唱曲送开光代桃僵披怀敞肺吐实情

因大悲殿天君像第一次开光失败,第二次开光日子又近,无心特地从天君陵赶到了茧园。他去的时候沛玉正在万寿楼听老千岁训斥。

掬月禀报过老千岁,无心直接上了楼:“打扰老千岁了,给老千岁请安。”

“大师,别来无恙?”老千岁微笑着点点头,“你倒消息灵通,我这儿还没发喜帖,你却先凑起了热闹。”

无心一愣,意外道:“哦?老千岁可否明示,是哪位哥儿还是姑娘要成亲了?”

老千岁笑笑:“大师能掐会算,何不先猜猜看。”

无心挠挠光溜溜的头皮,苦着脸道:“老千岁给贫僧出难题了,莲、芸、玉三位哥儿都已届婚娶,蓉姑娘也已当嫁,你让我猜哪个好?”

老千岁开心一笑:“大师果真神人也,竟然都被你猜中了,不过莲儿却不在此列。”

无心早从叶蔷口中了解到老千岁要撮合沛玉和宝囡,当即说道:“蓉姑娘必是嫁给玉哥儿了,那么芸哥儿娶的又是哪家小姐?”

老千岁忍不住笑了:“大师莫非也跟我一样老眼昏花了?不过,这也怪不得你,这件事恐怕是你万万想不到的。”

无心的兴趣立即被勾了上来,他急忙问道:“哦?这件事究竟如何还请老千岁坦言相告,贫僧愚钝,实在不懂其中奥秘。”

老千岁得意地笑笑,道:“你还记得芸儿与玉儿结拜的事吗?”

“当然记得,他俩已经结为兄弟,还是贫僧主持的大礼。”无心答道。

老千岁指指无心,笑得腰都有些弯了:“我说你糊涂嘛。你是怎么做的和尚?他们本是夫妻,你却偏要他们做兄弟。以你这老眼昏花的样子,即使有一千座庙,怕也给人扒了。”

无心连连点头:“是是,宁拆千座庙不毁一门婚,老千岁教训得极是。可是两位哥儿又怎能做夫妻?我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老千岁这才揭开谜底,道:“你始终记住他们是两位哥儿,当然会越来越糊涂。算了,还是让我告诉你吧,芸哥儿实是个姑娘家,我正准备把她嫁给玉儿,让他们三人早早成亲。你来得正好,就给他们挑个黄道吉日吧。”

无心恍然大悟:“我说怪道玉哥儿明明去了杭州,此刻却又回了昆山呢,原来他是特地赶回来做新郎官的,他能同时娶上叶家两位千金,可是福份不浅哪。只是……”

老千岁担心地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非也,我只是有件事想求老千岁恩准。”无心说道,边看看老千岁脸色,“这恐怕会让老千岁扫兴。”

“什么事,你就直说吧。”老千岁道。

“贫僧修行的小庙承蒙玉哥儿随缘乐助,重新修缮粉饰一新,还把坍塌的殿堂建造复原,真乃佛门幸事。然而,不知何故,前番开光竟然不成,我掐指推算,原来是少一位贵人主持,所以特来求老千岁帮我一把。”

老千岁大感兴趣,立即问道:“哦?你要我怎么帮你?没了金粉还是少了灯油?只要园子里有的,我一定不会吝啬。”

无心摇摇头:“那小庙有玉哥儿资助,什么都不缺了。我这次来是想向老千岁要一位贵人前去主持开光大礼的,求老千岁恩准。”

老千岁怀疑地问:“贵人?你说的是谁啊?整个茧园除了玉儿有些出息外,谁还能称贵人?”

“这事确与玉哥儿有关,我所求的乃是他的未婚妻、老千岁跟前的蓉姑娘。”无心答道。

“哦,蓉儿竟有如此出息?”老千岁诧异道。

“贫僧机缘巧合,曾与蓉姑娘有数面之缘,早觉姑娘异人,前番天君更是显灵,非要蓉姑娘主持大典不可,凑巧又赶上老千岁正为他们筹办婚事,此事唯有求老千岁额外施恩了。”无心解释道。

老千岁想了想,这才问道:“大师能不能先算算何时吉日,宜办喜事。”

无心掐指一算,道:“大年初二,正是春节喜庆时,百无禁忌。”

老千岁却怕夜长梦多又生变故,皱眉道:“眼下刚进腊月,要过春节我可等不及。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明后天就办你看好不好?”

无心有些不解地看看沛玉,又迟疑地低头深思片刻,才说道:“不可,后天初八,俗称腊八,是佛家煮七宝五味斋供腊八粥以作功德的日子,前后数日皆诸事不宜。若要结亲,非得等到十二日不可,盖因时至年根岁未,神道出行,不利喜事,唯有等到双十二之日,因其月大日大,又乃成双成对,方能成亲。”

老千岁迟疑一阵,虽仍嫌迟,但还是信了,点头道:“如此,就依你。”

“多谢老千岁成全。”无心忙说道。

“你谢什么?”老千岁不解地问。

“老千岁让蓉姑娘主持大典,贫僧当然要谢。”无心道。

老千岁愣愣,知道无心误把她同意选定十二日听成了同意蓉儿去天君陵,再想想时间还来得及,也就只当自己答应了:“我也在想,蓉儿毕竟出生在大直,家人尚在,要不要让她先去辞过生母。虽说已经立碑为记,但我终究放心不下,大师既有事须蓉儿去,两件事就一起办了吧。”

无心双掌合什:“阿弥陀佛,多谢老千岁了。”

“大师何时动身?”老千岁问道。

无心看看天色,道:“越早越好,现在上船就能赶在天黑前到天君陵。”

“那就让蔷儿护送蓉儿去吧。掬月,你去叫蔷少爷过来,我有话吩咐。”老千岁说道。

掬月遵命去找叶蔷,宝囡看看沛玉,忽然说道:“哥哥能否陪我向芸妹妹辞行?”

老千岁不由笑了:“蓉儿,莫非要成亲了舍不得去了?这么婆婆妈妈的,哪象我叶家人?”

宝囡跪下深深施了一礼:“孩儿向老千岁告辞。”

“去吧,免得她不知道,心中反而牵挂。你姐妹俩也该相互了解了解,早就该常来常往些。”老千岁答应道。

沛玉这才陪着宝囡向樾阁走去。叶芸正在房中忙着修饰《琼花劫》已成部分,见到他俩来,赶紧站起来道:“姐姐请坐,哥哥请坐。”

“不坐了,我要回去了,特地向妹妹道个别。”宝囡说道。

叶芸脸微微一红,调侃道:“姐姐是该回去看看,快要嫁作人妻了,以后就不能随便回家了。”

“芸妹妹,我还想听你唱段曲子,你能不能满足我这小小的要求?”宝囡道。

“姐姐想听什么?”叶芸问。

宝囡也不多想,顺口说道:“我听说妹妹正和哥哥写一本戏,只要是这戏里的,随便唱一曲就行了,我还从没听过妹妹唱的《琼花劫》呢。”

叶芸想了想,说道:“就唱一支我熟悉的曲牌吧,这几日练得少了,唱得不好,还请姐姐莫要见笑。”

宝囡勉强笑笑:“那是当然,我怕再听不到妹妹的《琼花劫》了。”

叶芸遂请沛玉以《折桂令》伴奏,自己唱道:

“叹江阔风雨瑟萧,晨烟锁寒渡,孤舟倚篙。流急玉泄,浪高银翻,水波珠跳。牧童骑牛点江笑,艄翁垂笠指天摇。姝女无娇,难望道北,泪眼藏傲。”

宝囡心潮暗涌,这正是吴淞江上暴雨倾盆景象,叶芸唱来却如同亲眼目睹,她不觉悄然落下泪来,抬眼相问:“芸妹妹,还请问此曲何名?”

“此曲出自《琼花劫》之《归隐》,名称《辞北》,为天姝渡江南去的唱曲。”叶芸也不由得黯然神伤。

“多谢妹妹,多谢哥哥,我这就去了,你们也请就此留步,我自己往老千岁那儿就行了。”宝囡深深施礼,告辞而去。

叶芸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点疑惑地说道:“蓉姐姐今天怎么了,这么郑重其事地来听我唱曲,好象以后再也听不到似的。”

沛玉不在意地笑笑:“哪儿会呢,她多半是由于想到归家,心里过份激动才至如此。”

叶芸叹口气:“就算是吧。玉哥哥若是没事,就请恕我不留你喝茶了。”

沛玉明白,叶芸实是在回避他,生怕旁人疑心呢。他体谅地离开了她,去送宝囡了。直到宝囡在迎熏门上了船,他才往回走去,但他并没有回茧园,而是去了醉芳楼,想看看小玉为他安排的房间。

“恭喜你了。”小玉见他回来,向他道贺。

沛玉苦笑:“喜也是一喜,悲却也是一悲,也无甚可贺。”

小玉诧异道:“这话怎么讲?”

“我可以娶芸弟为妻,但是也得和蓉姐姐成亲,蓉姑娘神仙般的人品,我绝没有娶她的意思。”沛玉解释道。

“这是好事啊,一下子就娶了两个老婆,而且都是叶家的千金,且不论会有多少嫁妆,只说两个老婆不会争风吃醋就够你受用一辈子了。”小玉说道,口气却有些酸溜溜的。

“好什么好?”沛玉叹道,“唉,也许所有的男人都希望有三妻四妾,好走马灯样换个不停。只是为什么历来都只要求女子贞德、从一而终,却不管男子搜奇猎艳?要家庭和睦,必先真诚相待、相敬如傧,可是真若有个三房四妾,相互间又怎么能够平等,还谈什么和睦?”

“你现在才两个老婆嘛,一碗水端平,秋色平分不就行了?”小玉道。

沛玉诧异地看她一眼,不由叹了口气:“我一向以为你思想新潮,敢说敢做,怎么你原来也是因循守旧之人?试想想,哪儿真能做到平分秋色呢?人总有偏颇之心,总不免冷落了这个或寒碜了那个。”

“你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小玉有点不平道,“当初是你沉缅美色带蓉姑娘来昆山的,现在却说绝没有娶她的意思,你让别人怎么想?”

“我从没有欺负过她,也从没歧视过她,我只是感慨她的美貌,却任何私心也没有。真的,我不骗你。”沛玉解释道。

小玉想了想,建议道:“那你何不去求老千岁,退了这门亲事。”

沛玉摇摇头,叹道:“退不得,老千岁已经上书圣上御准了蓉姑娘和我的婚事,要是退了,我和叶家都是戏弄朝廷、欺君犯上的罪名,那反倒是我连累叶家了。可是,我真的不想娶她,我只喜欢芸弟一个,只想娶她一人。”

小玉闻言不觉黯然,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沛玉反问道,“当然是遵循老千岁的意思娶她回去。不过,我虽不会喜欢她,却会让她吃好穿好过好,就象待亲姐姐那样好好待她。”

小玉诧异:“你这不是害了她?”

沛玉摇头:“我不是害她。想她绝非俗世中人,不是寻常人配得上的,且她进得茧园,跟着老千岁学会的第一件就是念经诵佛,她可以清心养性,修成正果。那样总强似在庵堂苦修,更不必担心被恶人糟践,对她来说反而是件好事。不然她总得嫁人,嫁个好的倒也罢了,若嫁个不好的,那才真是我害了她。”

小玉听他这么一说,不由肃然起敬,赞叹道:“大哥好开阔的胸襟,真是奇男子、伟丈夫也。”

沛玉笑笑:“你虚夸我了,我又哪里是什么好人?若不是我当初一念之差,做下那等荒唐事,又怎来这么多烦心事?我是自作自受,前世作孽,活该今生偿还。”

小玉闻言,念此及彼,轻轻叹了口气:“我大概也是前生欠你,今世才遇见了你。”

沛玉这些天静下心来,也渐渐明白了小玉的心思,他赶紧劝道:“小姐又何必伤怀?你对我恩重如山,我当竭诚相待,若日后需要我为你做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小玉不在意地摇摇头:“你休息吧,我已经替你把房间打扫干净了。我也有些累了,想出去喝杯茶解解乏。”

“我陪你一起去。”沛玉义气地说。

“不必了,你是快要结婚的人了,不易再与我这唱戏的风尘女子搅在一块,免得二位嫂嫂知道了不高兴。”小玉推托道。

沛玉马上变得无话可说,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出去。

安排小玉住醉芳楼是老千岁的主意,她不想让红船的人进到茧园,而让沛玉住这里却是叶芸的主张,虽说她喜爱沛玉,却不想让人说他们早有勾搭,好在醉芳楼虽是妓院,但主要做些歌舞妓的生意,在昆山地方上的文人雅士眼中口碑尚好。

沛玉既不能见叶芸,又不能陪小玉,闲着没事,索性写起《琼花劫》来。

话说杨广因先前使计黜杀杨勇,心里已颇有不安,这次眼见天姝亡故,他却未及施救,心知父皇必定怪罪于他,心中益发恐慌起来。

果然杨坚一知发妻身亡,当即传旨东宫,令杨广进宫见驾。

杨广硬着头皮进得宫去,来到杨坚病榻前。

“你母后哪里去了?”杨坚怒气冲冲地问道。

“禀父皇,母后因与人激战,儿臣不及施救,致使母后不幸战死。”杨广老实答道,一边偷眼看杨坚脸色。

杨坚大怒,斥责道:“不孝之子,母后临危你也敢畏缩不前,敢弃母后于不顾,可见你麻木不仁之本性了。日后你若为帝,又怎会心怀苍生水火?以你这种不忠不孝不义的逆子,还能将国家托付给你吗?我现在就废了你的太子称号。”

杨广心里颇不是滋味,本来他就担心杨勇之事露馅,又怕天君下界对他不利,但他还倚仗兵权在握,又有金鞭护身,可立于不败之地,若被废了太子位,他没了兵权,恐怕不等天君动手,就会被众皇子趁机杀死。

“来人哪。”杨坚喝道。

杨广见父皇真要废他,一时性急,仓皇之下,竟拿起金鞭,击向杨坚胸口。

杨坚本已久卧病床,所以才会被天姝寻机抬了杨广代替杨勇,哪儿防备杨广突然发难,竟是猝不及防,命丧黄泉。

杨广当即喊道:“先皇暴毙,太子继位,传众大臣金殿议事。”

一位妃子听到杨坚喊叫,进来欲探究竟,杨广眼明手快,一鞭击毙,怒道:“谁敢胡言乱语,这就是下场。”

在场诸人皆吓得面无血色。

杨广又道:“传联旨意,封钟情天、离恨海为左右大将军,即刻往金殿护驾。”

一个老太监吓得屁滚尿流地爬了出去。

杨广得意忘形地仰天长笑,踌躇满志,径往金殿走去。他窥视良久的皇位竟这么轻而易举地到了手中,心中好不高兴……

宝囡离了茧园,由叶蔷一路护送,乘着快船直往天君陵赶去。

宝囡全家相聚,一夜天伦,自不用叙。到第三天一早,便是无心选定开光之日,寺中已是香烟缭绕、木鱼声声,无心捧着件大红袈裟,进得房中,说道:“请姑娘进殿主持大典。”

宝囡有些为难:“大师,小女子少不经事,怎能担当如此重任?”

无心晗首微笑:“非也,缘乃天定,份属人为,姑娘只须盘膝打坐、诚心诵佛,必得圆满。”

宝囡无奈,只得听任无心安排,披上袈裟团坐天君像前。

无心重点香烛,再上金粉,里里外外忙碌了一阵,然后回到宝囡身旁,也盘膝坐下,道:“蓉姑娘,贫僧念一遍,请姑娘虔心诵读一遍。”

宝囡点点头。无心“笃”地猛敲一记木鱼,诵起经来。

这是一部新经,宝囡不大会念,但依葫芦画瓢,倒也虔诚。无心念一句她跟一句,竟然也象模象样地念了半个时辰。

忽闻得一声晴天霹雳,一道闪电击中大悲殿,顿见殿里金光一片。

无心长吁口气,暗自高兴,暗想宝囡果真非比常人,他修行几十年,竟然还抵不上她这一跪。他不禁感激地向宝囡望去,突然发现殿中已没有宝囡身影。

“大师,蓉妹妹呢?”叶蔷因见殿中电闪雷鸣,急忙奔进殿来,发现宝囡不在,惊问。

无心愣了愣,竟是不知她如何在他眼皮底下溜走了,叶蔷所问让他根本无从回答,再抬头看见天君像的容颜,他愈发紧张地闭目诵经。

叶蔷急得大叫一声:“咳!”赶紧奔出殿外,吩咐富书四处寻找,但是,宝囡竟象是轻烟般在空中散去,丝毫不留半点踪影。

叶蔷不由得急了,宝囡失踪,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回去怎么向老千岁交待?他气急败坏地奔回殿中,不顾礼仪地大声嚷嚷:“无心,蓉姑娘哪里去了?”

无心再念了一句经文,缓缓开口说道:“蓉姑娘乃天人下凡,而今已功德圆满,她这是上天复命去了,你我凡夫俗子怎能知晓她的去处。请哥儿抬头看。”

叶蔷不解地看看无心,又看看庙里的天君像,这才发现,天君的容颜竟象是从宝囡脸上拓上去的。他不禁目瞪口呆,再也不知说什么好了,遂摇摇头,叹了口气,慢步走出大悲殿,径直回船去了。

到天已黑透,富书带着人回来,都是垂头丧气的样子,自也不必叶蔷盘问。叶蔷立刻吩咐启程,连夜赶回昆山。

船行快捷,微有颠簸,叶蔷慢慢地打起瞌睡。迷迷糊糊中,只见天君像竟活动起来,他赶紧磕头道:“天君在上,请受小民一拜。”

宝囡摇了摇头,道:“非也,我并非天君,公子,快快请起。”

叶蔷愣愣,这才醒悟到原来是宝囡,他高兴地说道:“蓉妹妹,你总算回来了,可把哥哥急坏了。”

宝囡笑了笑:“公子又说错了,我本叫宝囡,并不叫叶蓉,原是天界的一位小神,今日已回天庭,因叶家对我有恩,所以来向哥哥道别。这些天来,托身茧园,多谢公子和老千岁照应。”

叶蔷愣了半天,这才说道:“这么说你不回茧园了?人神相隔,日后还能见面吗?”

宝囡笑笑:“有缘自会相逢,只争时长与日短。当初承蒙公子接入茧园,得以在老千岁身边侍候多日,方有今日造化,为了报答公子提携,特来向公子道别,本是有一忠言相告。”

叶蔷赶紧说道:“请讲。”

“公子前世作恶多端,本该轮回报应,但你今生善行颇多,天君特地让我告诉你一句话,以偿你前世功德今生善缘,公子还请铭记在心。”宝囡淡淡地说。

叶蔷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宝囡继续说道:“茧园层丝束缚,虽有老千岁精心罗织,可御一时风雨,然作茧自缚,终难逃厄运,公子请听仔细了--”

情天起风云,恨海泛波涛,结伴驾孤舟,解铃超众生;

千年长凄迷,岁末别难关,归去辞来兮,天涯若比邻。

茧园缚金贵,园草绊春风,曲终人尽去,散乐不知留;

杖行万里路,乞愿百家怜,孽缘难偿兮,赎债写春秋。

叶蔷听得有些迷惘,宝囡却叮嘱道:“谨记谨记,深思深思。”

宝囡随即悄然隐去,叶蔷从梦中惊醒,将这首诗颠来倒去地背了几遍,却还是不能明白其中奥妙,眼见得天渐渐亮了,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叶蔷回到茧园,立刻去了万寿楼,将宝囡失踪的消息报告了老千岁,却因觉得梦境荒唐,没敢说出来。

老千岁着实吃了一惊,要知道宝囡已不比从前,叶蔷早托恭亲王奏请皇上准婚,而今突然失踪,叶家又如何担待得起这份罪名?

老千岁立刻着人将老爷唤进万寿楼,让他拿个主意。

老爷闻讯,赶紧放下素有的端庄威严,一溜小跑奔上万寿楼,听叶蔷详述事情经过后,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再怎么说,她也算是个格格,这罪名可不轻啊。”

叶蔷为难道:“那到底还要不要上奏朝廷?”

老千岁担心地说道:“唉,难哪。倘若不报,日后追查下来,更难以说得清楚,这是欺君之罪,足可抄门灭族,如何是好?”

老爷在旁说道:“但是若真报上朝廷,虽不致重责,可是眼下朝政紊乱,国弱家贫,我怕正有不少屑小之辈眼红叶家豪富,趁隙滋事,会对叶家不利。”

叶蔷想了想,插话道:“孩儿倒有个主意,不知能不能行。”

老爷脸一板,斥道:“你年纪轻轻懂些什么?若不是你办事潦草,闯下这等祸事,哪会有今日的麻烦?”

叶蔷委屈道:“我也没想到会出这古怪事情。”

老千岁却朝叶蔷道:“你有甚主意就说出来。”

叶蔷这才说道:“我曾为了要见玉弟弟,见过太仓曲家的小姐两次,看玉弟弟对她也不错,要是以她代蓉妹妹与玉弟成亲,岂不两全其美?”

“使不得,冒名顶替,这更是欺君。”老爷反对道。

叶蔷争道:“圣上并不曾见过蓉妹妹,再说,日后即使追查,也不过查叫叶蓉的,当时也没有说她原先叫什么名字,只说是新收的女儿,谁还能管她原本姓曲还是姓直,又如何谈得上欺君?”

老千岁闻言暗暗点头:“蔷儿说得不无道理,这位曲姑娘大家都见过,相貌人品倒也不错,而且还唱得几本好戏,若能收进府来,正好和芸儿有个应对。只是不知玉儿愿不愿意,我见他与芸儿一往情深,连蓉儿都不肯要,又怎肯要一个戏子为妻?”

叶蔷胸有成竹:“这个好办,只要曲小姐肯答应就行,老千岁但请放心。玉弟和这位曲小姐本就趣味相投,再加上两人朝朝暮暮日夜相守,即使清清白白也难脱瓜田李下的嫌疑,只要与她一说,哪有不肯之理?我看他俩情投意合,连蓉妹妹这般美貌贤惠的人品嫁给他,他都坚辞不受,甚至于宁可躲到红船上去呢。”

老千岁点点头:“这事办得越快越好,时间久了,消息传扬出去,恐多波折。”

“是。”叶蔷答道。

“思京,你这就去准备香烛供品,待曲姑娘一到,立刻让她拜祖入室。”老千岁吩咐。

“是,我这就去办。”老爷答应着退了出去。叶蔷也赶紧离了万寿楼,径奔拱辰门方向而去。

叶家势大,老鸨自然想攀附这位大财主,但小玉向来出手大方,她也不敢轻易开罪,贸然将小玉的房间指给他。她不由为难道:“叶公子,青楼自有青楼的规矩,老身不能将曲姑娘的房间指给公子,且待老身上去通报一声,若曲姑娘肯见你,我再来领你去。”

叶蔷捺住性子说道:“那就有劳妈妈了。”

“公子请稍候,我去去就来。”老鸨说完,才向楼上走去。

沛玉正在小玉房中聊天,听说叶蔷来找小玉,颇为纳闷他为何而来,心中疑惑地问:“小玉,你见不见他?”

小玉笑笑:“他与你过从甚密,再怎么说,就是冲你的面子也该会他一会,他可是你的舅老爷呢,你两个妻子都是他妹妹,若不巴结紧些,你不怕会飞?”

沛玉也不驳她,只是说道:“那我们一起下楼会他。”

小玉点了点头,两人这才走下楼去。

叶蔷见沛玉也在,犹豫一下,上前说道:“曲小姐好,玉弟弟好。”

沛玉道:“蔷哥好,楼下人多噪杂,哥哥请到我房中一叙。”

叶蔷也不反对,道了声:“弟弟先请。”就随他们去到房中。

青楼的地方自有青楼的模样,房中少不了要悬挂些美人画卷、春宫图画,叶蔷暗自窃笑,悄望他俩一眼。

沛玉见叶蔷怀疑,赶紧解释:“哥哥切勿误会。依眼下情形,我暂且不方便寄居茧园,可是吴府中久无人居,一时间也难以入住,本想去哥哥店中,又怕世人俗语,只得借此处安身。这是小弟的房间,曲小姐住隔壁。”

叶蔷半信半疑地摇摇头:“玉弟真是太见外了。”不由多看了小玉一眼,心中暗想,两人隔墙而居,又交往甚久,只恐早已有染,老千岁让办的事就好办多了。

但小玉却会错意,以为他怀疑自己一个女子怎么也住青楼,急忙解释:“蔷公子恐想不到我也会住这里吧?我只因醉芳楼的房间还算清静舒适,就租了一间。象小女子这样以戏糊口,常常早出晚归,有时深夜才能回家,总怕不太安全。再说,红船上又全是男丁,不方便宿于舱中,故此索性租了间房,偶尔住住,也图个方便。”

叶蔷笑笑:“小姐误会我了,我并不是来查根究底的,不然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前来,我只是奉了老千岁之命,有事要和小姐相商,既然玉弟也在,就一起听听吧。”

小玉点点头:“公子请说。”

叶蔷眼珠一转,说道:“曲小姐,此事说来颇为唐突,还请小姐见谅,老千岁想请小姐搬进园里去住,又怕小姐不肯寄人篱下,所以想收你为女,你可愿意?”

沛玉心里对小玉本也有一份惺惺相惜之意,也不想让她久住青楼,不由问道:“小姐意下如何?”

小玉羞颜一笑:“老千岁如此抬举,小女子岂敢不依?只是爹爹在我来时已有话说,不让我去打扰叶家,且容我考虑一下。”

“嗨,这有什么好想的,你进园后正好和芸妹妹一起作伴,你们都爱唱戏,正好啊。”叶蔷劝道。

小玉犹豫道“这--”

叶蔷不由分说:“我这就回去禀报老千岁,请小姐这就打扮打扮,一会儿有轿子来接。”说完,他立即走了出去,象是生怕她再反对一样。

叶蔷一走,两人单独相对,沛玉搬过张凳子坐在小玉面前,轻轻地牵住她手,关切地问道:“好妹妹,我们这就写封信给老夫子好不好?”

小玉羞涩一笑,微微瞟他一眼,点点头。

沛玉高兴地揉揉她的手心,怜惜道:“好妹妹,你进去茧园,大哥就能永远与你相伴,与芸弟一同演练《琼花劫》,真是三生有幸。妹妹终日闯荡江湖,风餐露宿,也该寻个安定的地方了。芸弟温柔娴淑,妹妹清新脱俗,定能相得益彰,成为好朋友,哥哥何幸致之!你我她三人,当可朝暮相守,同演新戏,何幸!”

小玉闻听沛玉所夸,心里一阵激动,却又想起青阳江那幕,竟止不住倏倏落下泪来。

“怎么?妹妹还有什么委屈?莫非嫌弃茧园?还是怕进了茧园会受叶家欺负?不要紧,你先进去看看,若呆不下去,就和我一起搬进吴家。”沛玉安慰她道。

小玉摇了摇头,伏在沛玉膝上,竟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沛玉关心地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不开心吗?是不是想念老夫子?”

小玉只是哭,竟是越哭越伤心。沛玉不由得急了:“有什么不高兴你只管说嘛,我一定帮你解决,何必伤心成这样子?”

小玉猛地扑到沛玉怀中,愈发伤心地哭个不停,沛玉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轻轻拍拍她的后背抚慰她。小玉伤心地哭了片刻,起身离开,背对他站到一旁抹眼泪。

“小玉,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连我都不理了?”沛玉担心地问。

小玉又哽咽一会儿,这才定了定神,说道:“大哥,小妹有一桩心事始终没敢告诉大哥,你对我这么好,我也不敢再瞒你。”

沛玉不解地看着她,她才凄凄楚楚地慢慢说了下去,将实情全都说了出来。

沛玉听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原来那天晚上小玉唱戏并不是为什么贵妇人,竟然是去刺杀奉旨出京的恭亲王。

沛玉愣怔住,小玉竟为他背叛了自己的信仰,但她毕竟是朝廷之敌,又……如果叶家知悉详情,还肯让她进府?

小玉叹口气,缓缓走出去,回到自己房间。

沛玉如梦初醒,赶紧追了出去,奈何小玉已经关上了房门。

沛玉愣愣地在小玉门外站了好一会,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想了许多,想到了她与他那么多日来的融洽相处,想到了她为他排演《琼花劫》的辛苦,他更想到了她为他求赦而冒称是他的未婚妻,一切的一切他都想了个清楚明白,什么世俗的观念,什么贞操节烈,他在门外站了这么短短一刻,忽然将一切都看个透澈,忽然将一切都想得很开,毅然用力拍起门来。

小玉羞于见他,不肯开门。他却坚持着不肯松懈,更加用力地将门拍得山响:“小玉,快开门。”

房门山响,惊动了醉芳楼所有客人,纷纷上前围观,见是已败吴家的少公子,更是人声鼎沸,议论纷纷。小玉在里听了,只得说道:“大哥,你走吧,我不会开门的。”

沛玉却毫不理会旁人的冷嘲热讽,只奋力拍门:“小玉,小玉,你开门,让我进去,我有话对你说。”

“不,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小玉在里答道。

老鸨见状,不得不上前劝阻:“公子,你这样拍都快把门拍坏了。”

沛玉却毫不理睬,只顾拍门:“小玉,你若再不开门,我就用身体撞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进去。”

小玉在里面迟疑了一会儿,到底拗不过他,只得轻轻拉开门栓。

沛玉立刻闯了进去,一把抱住小玉,激动地说道:“小玉,小玉,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众人拥在门外哄然大笑,原来传说吴沛玉才高八斗、身清似玉都是假的,还不是日日厮混青楼中,还为了一个妓女大吵大闹,一点鲜廉寡耻都不顾。

小玉不禁又流下泪来,伸手回抱沛玉。

众人嘘嘘有声,笑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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