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里面没有任何一个是不想去成为人类的王,最好的话,干脆成为上帝。一起成为上帝吧。”
那人说。
二十六个年龄差距甚大、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人漫步在绿色的田野上,指点江山。光之流在他们的脚下弥漫。绚烂的樱花落下,顺着摇动的光飘向山的背面。
已是黄昏,天星在黯淡的玫瑰红的夕阳下欢快地跳动。
树木注视着这一切,是否也会有惆怅的情绪呢?
这是一段D这辈子遇见的最美好的时光。
直到遥远的未来,他也不会忘记。种种经历与体验以这样一种最为残酷的形式塑造生命,然后告诉他们——
不准忘记!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斯生但得一知己,可惜红尘不由人。
而现在,梦醒了许久,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却又像是回到了梦里。
G站在那里,看着他微笑。
“又到了相别的时刻了。”
他说。
“你不再愿成为地上人国的王。我也不愿再在这堕落的土地上苟活。我以为你也不会爱这地球。”
他感觉他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二十六人,果然只是二十六人,二十六个不同的人,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二十六个相爱的人。
“我深知自己不该寄望于这种羁绊,只不过是共享了同一个出生,又有什么意义?”D说,“可我总是忍不住想着,就这样吧。我真是优柔寡断的人。”
G以一种纯真的眼神看着他,接着说:“我从没有背叛二十六人,而是二十六人背叛了二十六人。你们不再爱自己,而是去热爱这个世界,热爱与这个世界的生活,与不同的人的相遇相知。这让我很困惑。明明是一起出生的存在,却差别那么大吗?对我来说,我只看到一群浅薄的凡人在这个纷纷扰扰的世间不停地不停地笑骂。而我期待的不是这些。”
“我对造福人类毫无兴趣,也不认为自己有任何对社会的责任或义务。这些绝不能束缚一个人的意志。你要知道,人能够选择去做一切,这是生命终极的能力。道德只不过是自我束缚的虚幻的存在,诞生于真实束缚人的暴力与更好生存与延续的利益。可是我连这一切都不想要。我已经厌倦了生存与进步的无聊游戏,做着永无止境的尔虞我诈的博弈。用我的发明去换取资金或者支持?这些是多么恶心的事情啊!可我又生知人类就是依靠这样的交换而存续的。但我想要去真正的创造,去做纯粹的事情。从这一点看,我是反社会的。因为我并不希望任何的利益交换甚至可以说是反对进步的人。我是个体的生命。”
D很困难地想要理解G的话。
可他做不到。
他只说:
“于是你选择了炸掉地球?”
“你对地球又有什么眷念呢?仅是九个年头的生活吗?安居乐业的场所正是人类腐坏的开始。而二十六人甚至可能不是人类。你也知道了吧?L,luna他是路过这个宇宙的瞬间与我们一道被那事物捕获的不可思议的生命体。说不定,我生前也只是一头真正的猪而已呢。我对漆、不、现在他叫岑苍了,我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又怎么能搞清楚呢?仅仅凭借那物质的血脉吗?”
“唯有二十六人,二十六人是我遇见过的最美好的时光。二十六人是我遇见过的最美好的人们。直至我以捷径抵达荒天乘我,穷究历史之极限,也那么说。还有,我希望你能转达R,我不曾背叛R。可是现在二十六人已经解体,背叛与欺骗的游戏,真是让人感到沮丧。前些日子,J死了。这些是我最后想说的话了。”
G露出疲倦的神情,一下子竟然有了过去的老态。
R之前将守护着G的圆成金狮直接杀死,但在想要将欲同化她的调色板之一直接杀死时,一个不慎,居然调色板拖入了其他的宇宙之侧中。
G将那介于虚实之间的白蛇捏断,倒是与D再度交谈起来。他也不需要再拖住G。
他打不过这一切,可这些也并非是他的对手。
他的计划已经开始了,也不需要他来插手了。
“一切但凭天命。”
巨大的十字架飞落,与林秋雨战成一团。
不尽之水从无明处始,从各个维度上切断十字架的形体。
“你为何要对我的父亲攻击?”
“唯有典的共鸣还将我束缚,我必须要将D驱逐出这个宇宙。”
启示录。
被林秋雨掌握的典,也是在这荒谬林间偶然遇见并获得。
“那倘若我消灭这典呢?”
“你做得到吗?覆世海!那典是黄衣之王的文书啊!蠢货,你转生之后到底变成一个白痴了吗?”
启示录,唯有启示录决然不同。外典深知,那是由蝇王直接默示欧阿律而来的怪物。
这时,林秋雨才大惊,想要将那典扔掉,却发觉那典页微张,露出其中那怪异的触手和进食器官。火焰从中燃起,鲜红,慢慢地飘散成一种怪异的扭曲的章鱼似的形状。
“来我身边,秋雨。”D瞥了一下那一边,说。
启示录也不敢接近D。
而外典更是挣扎。它被过去的命令束缚,可是知道自己无法对抗那不死之人。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超脱了那些旧有的束缚,现在才发现自身并没有。
这个宇宙与他的认知不同。
“倾斜黄道的女神。”
外典呢喃。
“它们也屈服于你那强大的暴力之下了吗?”G还是静静站在那里,笑道:“林秋雨,真是个好名字。以前,我也以为你们会成为二十六人第一个异变——从二十六个人中独立出来仅仅依靠彼此的两人,结果却落成了这样。人间的事情真是难料。尘土之上,尽是些烦人事情。尘土之下才是安宁。”
D听完这一切,只是重复道:
“我是来杀你的。”
“那么来吧?”
G就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像是个凡人似的。
天渊升起,于是善恶与分别也就成了一个不解的谜题,死作为最为终极的答案,直贯穿到宇宙与时间的尽头。
可在那之前,天渊顿住了。
也在那之前,鲜红那血的颜色便绽发出终极的生命之美。
“对不起,D,我只想死于自己的手里。我不接受来自他人的埋葬。”
他想道。究魔演绎即使是用于自杀,也是一流的法术,快到连天渊也追逐不上,。
“D会生气吗?”
他又想笑。
接着他的意识便被黑暗埋葬,既想不得过去,也看不到未来。
“他死了,你难过吗?”
林秋雨问。
“只不过芸芸众生中少了一个人,又有什么难过的呢。人都是能被替代的。过往的事情又有什么值得记住的呢?”D说,“何况他还活着。”
他的眼中什么感情也没有。
“活着?”林秋雨讶异地问,凭借她的能力也能发现G的自杀是彻底的,涉及到神秘的联系之中。
“有多少和他一样思想的人分布在这个世界各个黑暗的角落里,谁也数不清。他将这些人塑造成他所希望的样子,顺着他的意思去做。这就是个巨大的无形的怪物匍匐在人类的社会中。前巴别语,所谓的原代呓语,正是有特别的这种用处的。一个个,真是……让人不爽。”
“但终归不是同一个人了,也不是那个G了啊。”
“扔掉这种想法吧。你也被社会的拙见束缚了吗?”
林秋雨以一种可爱的疑惑得表情看着D,不再说话,只是跟在他的身后。
经过G的法术而改造的荒谬林开始发生崩塌。
空间的崩塌是一种极为抽象的事情。光线与物质都在狂乱地舞动。最后被深沉的不可视见的黑暗吞没。
防止物理规律被破坏的宇宙监察视界终于再现,开始迅速在此处密布。林秋雨的眼中自然不同,可她也不敢多看。那种复杂的信息并不是现在的未完成的她可以接受的。
这个世界里诸多危险的神器都散落出去了。D捡起那仿制的象罔元珠,对林秋雨说道:
“这东西最后也没派到什么用场。”
林秋雨倒是灿然一笑,说:
“若不是这东西,我还未必能将父亲你拉出那个奇怪的集簇中呢。”
D不语。
外典与那诡异的启示录也不见了,林秋雨注意到这一点。
D也不关心这些,径直让林秋雨带着他回到G的基地里。
这里冷清清的。在那段短暂的战斗中,所有人都撤离了。
只有杜年站在这里,等着D归来。
“你倒与他相处得很好。”
“G先生是个很特别的人,知识很渊博。”
“是的,他确实懂得很多。”D应声道,“那你是否是他布置在这个世界的人之一呢?”
杜年摇头,但不是否认。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不知道。”
“那么那些人去哪儿呢?”
“各自为乡。”
D点了点头,又问:“那么G做了些什么?”
“我只知道他现在应该是发动了究魔演绎·假想天国创造。”
D的脸色变了。
“他真的选择毁灭地球?”
“是的。”
四十六亿年后的夜晚,和四十六亿年前到底是不同的。
月光在水,这一切与四十六亿年前也都是不一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