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芬娜才醒过来。令纳克吃惊的是,克罗纳姆,作为大陆上最强大的祭司竟然不会施展一个高阶治疗神术。他只是勉为其难的用圣光治疗,暂缓每个人的疼痛和止血。
而芬娜醒过来情况便大不相同,她伸个懒腰,揉揉眼睛,然后就开始抱怨没有干净的水洗脸。从马车的气味到车内“庸俗的”陈设统统说了个遍,这才想起,原来所有人都忍耐着不跟她顶嘴是因为他们身上得伤实在太重了。
芬娜几句轻快的咒语过后,伤员们得伤几乎痊愈,所剩的只需静养一段时间等待骨骼完全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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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是兰伯特**师的弟子啰?”芬娜歪着头问纳克。
“噢,不,我只是兰伯特先生的一个学徒。”纳克打量着芬娜,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很长的棕色头发留到腰际,一双灵活的黑色的眼珠老喜欢盯着别人的鼻子看。长得很清秀,手指修长,不过经常会攥起来,握成一个拳头——纳克联想到书中地精们愤怒时候的样子。
“学徒!”芬娜撇撇嘴,“真没劲,我还以为您是个魔法师呢!咯咯咯咯……”她自顾自的笑起来,搞的纳克觉得有些羞愧。
“可是您有一把法杖啊!”
“法杖是拉特利奇先生赠与的。”
“您没骗我吧,我是说您的魔法用的真棒!没见过像您这样用的好的……”
纳克的脸红了,“您真是,太抬举我了!”
“芬娜,柯林斯先生现在已经是一位魔法师了,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柯林斯先生您已经通过法师试炼了吧!”克罗纳姆插了一句。
“唔,这个不太太清楚,嗯,好像,好像有点那个……可是我昨天还只是个学徒。”
“您应该已经通过试炼了,而且您的天赋很好,这么年轻就能将魔法用的如此精熟,将来前程一定远大!”将来,想到将来,克罗纳姆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对不起,我需要冥想。”克罗纳姆闭上眼睛,西弗斯接过马车的鞭子。
芬娜用手指缠着一条绿头绳,转过头看着纳克,“您可别把他的话当真,他的最后一句话一定是‘将来前途一定远大’”。
“嗬嗬,是么?”纳克本来就对克罗纳姆的赞赏感到惶恐和不安,听了这句话反而轻松许多,他笑着问芬娜。
“那当然了,”芬娜的两只黑眼珠骨碌碌的乱转,“我小的时候就经常被他这句话所蒙蔽,直到有一天……”
“怎么了?”
芬娜偷偷看了克罗纳姆一眼,小声说:“那天我跟他一起接待朝圣的信徒们,发现他整个一下午都说‘您将前途远大……’。后来我还纳闷,怎么今天来的净是前途远大的人才?过了几年一个被他拍着脑袋保证‘前途远大’的小子,因为偷东西在圣安瑟姆被砍掉了脑袋,哼,你瞧,这就是‘前途远大’的光明前程……”
“嘿嘿。”纳克干笑几声,神情颇为尴尬。
“啊!我好像说错话了!”芬娜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我怎么把您跟抢劫犯说到一块儿去呢?我这张嘴就像弗兰西斯说的,一开口就要得罪人……”
说道弗兰西斯,芬娜突然住口不语,心中一阵难过,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掉下来。
纳克一见慌了神,觉得头大无比,“啊,芬娜小姐,我不应该提起……”
“你提起什么!”芬娜恶狠狠地对纳克说,“你这个人真是够滥好人的,你在笑我么?同情我么?告诉你,收回你那张虚伪的丑恶嘴脸!呸!”芬娜将一腔伤痛和郁闷统统发泄到纳克头上。
“是,是……”纳克只有喏诺几声,心想这个女人还是离的远些为妙。
“嘁——”芬娜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嘴上却硬得很,眼睛偷偷瞟了几眼纳克,见他唯恐躲之不及的样子,心中无味之极,她转过身去看别人。
芬娜轻轻的说,“格林先生。”
格林在一个晚上失去四位情同手足的伙伴。精神委顿之极,根本不想说话。他闭上眼睛躺了下去。
“您叫什么名字?”芬娜只好对那个刺客说话。
“辛尼加·茶瑟。”刺客一边整理他的皮甲,一边回答。
“辛尼加·茶瑟,辛尼加·茶瑟,”芬娜翻来覆去的念了几遍,“可是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她皱着鼻子说。
“尊敬的小姐,”辛尼加用绳子将两块破损的皮子拴在一起,“为了您的身体健康和长命百岁,您最好马上忘掉它。”
“咯咯,多可笑啊!好像您是肠绞莎似的。”芬娜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
刺客没有理会她,他继续将所有武器挨个儿放到最妥帖的位置,然后,拿出一块白布,将一柄黑色短剑包起来。
“啊!这不是昨天的那个吗?那个,在背后刺的‘凶器’!”芬娜认出了这柄武器,她的眼睛放着光,“我可以摸摸它吗?看在我们并肩作战的份儿上。”
“不能!”刺客一口回绝了这个请求,口气里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
“您真小气!”芬娜涨红了脸,“尤其是在面对一位女士的请求,您的表现真……令人发指!”她装出一副最生气的样子,思考着用哪些最刻薄的话反击。
“嘿!”刺客看出她没有真的生气,“没错儿,我天生是个下贱胚子。”
芬娜气得直咬牙,却无可奈何。
“那就是传说中的‘仇恨’?”纳克插入她俩的谈话。
刺客吃了一惊,没想到会有人认出来,“是的!”刺客坦率的说。
“我想,呃,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的要求可能很冒昧……”纳克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话直打结。
“拿去,”没等他说完,刺客小心翼翼的把包好的剑递了过去。“小心,别伤了手。”
纳克曾在法师塔研究过一年的魔法武器,虽然只是学习魔法武器赋魔时的仪式,咒文,武器材质的冶炼、淬火、锻打;以及各种不同武器赋魔时的微妙差异等,但对于一些强大的现存武器,法师塔有着详尽的资料。
这把“仇恨”,无疑是刺客使用的最强大的武器之一。纳克轻轻的打开包裹,仔细端详这把剑。
短剑剑身只有两尺长,恰好是一条成年飞龙表皮到心脏最短处的距离。短剑通体乌黑,摸起来光滑无比好像一块即将融化的奶油,这显然有助于毫无阻力的刺入敌人的身体。然而它的表面却不反射光泽,这令它在黑暗中隐藏杀机。短剑的握柄沉而丰满,正好能将手掌各个表面紧紧贴住。剑身有些弯曲没有开锋,整体像个巨蛇的獠牙,它所有的锋芒和戾气集中于一点,那就是它的剑尖,剑尖如此锋利,以至于纳克甚至不敢直视它。它的用法很简单,只要刺中敌人的身体就行了,哪怕只是碰破点皮,短剑自身毒素和死亡诅咒足以令牺牲品在一小段时间内丧命。纳克抚摸着这把剑,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它的本质。
一股淡淡的哀伤涌上心头,纳克睁开眼睛惊奇的说,“奇怪!”
“很奇怪是吧,为什么它的名字叫‘仇恨’而它本身又是如此忧伤?”
“是啊!我有幸能得到您的解释吗?”纳克看着此刻,这时他注意到芬娜的脸转向窗外,脸上挂着一道泪痕。
“芬娜小姐。”纳克轻轻的喊道。
芬娜没有理他,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童年,无依无靠,像个被世界遗弃的人。“我总是不讨人喜欢!总是这样的。”她伤心的想着,弗兰西斯爷爷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亲人,所有的人都嫌弃我……她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纳克用用询求的目光看了看刺客,刺客向他点点头。
纳克把短剑小心的放到芬娜的手中,“小心一点,芬娜。”
芬娜为自己的失态低下了头,她呆呆的抓着手中的短剑,为什么自己要哭呢?当然不是为了这把剑……是因为被拒绝。当刺客把剑交给纳克的时候,一种多年被抛弃被隔离的感觉冲垮了理智。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刺客并没有这个意思,他把剑交给纳克只是因为纳克的性格很沉稳可以信赖罢了。芬娜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每个人都有这种时刻,”纳克真诚的对芬娜说,“绝望,孤独,理想遥遥无期然而却四面楚歌……但这是人生的一部分,它就像人的影子一样与自己行影相随。不要难过了,芬娜,我们都是你的朋友,真正的朋友。”
“扑哧。”言辞打动了芬娜,她笑着掩饰自己,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瞧您说的,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自大狂!”
纳克看了看刺客,两人发出会心的微笑。
“咦!是呀,我也感觉到了。它应该换个名字才对!”芬娜兴奋的尖叫。
辛尼加谨慎的看着芬娜的手在剑身抚摸着,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会有这样的名字,它的来源已经不可考证,甚至有人说它是寂静时代流下来的遗物。不过这么多年里,‘仇恨’这个名字到是很符合它所出现的场合。”
“现在它是你的啰——”芬娜撅着嘴,恋恋不舍的把剑还给辛尼加。
“没错儿,从它的上一任主人的尸体上取得——这是它的惯例。”辛尼加平静的说,“但愿我不要遇到令它被迫出鞘的机会。”
“您的法杖可是个难得的宝物,跟‘仇恨’恰好相反,它愿为自己的主人而牺牲自我。”辛尼加对纳克说道,“真是可惜,如果我能得到这样的武器,我宁可死的那个是我。”作为一个刺客,随身的武器就好像自己的第二生命,是最忠实的盟友和兄弟。每个刺客对自己武器的热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在生死一线的生活中,只有对武器最彻底的信任才能将自己的能力提升到极至。辛尼加年轻时曾经有一次将暗杀毒剑刺入一个半兽人的背心,然而剑却卡到骨头上断了,狂暴的兽人差点与他同归于尽。
“是啊!真可惜的。”芬娜笑眯眯的看着纳克,“辛尼加先生,您说那柄法杖——伊卡洛斯费尔值多少钱?”
“好的武器跟知己一样,是无价之宝……”
“不嘛!要是在冒险者集市值多少钱?我是说假如!”
“呃,大概,七十万到一百五十万金币之间吧。”
“哇!这可是好大一笔钱啊!”
纳克在一旁听的越来越不是滋味,索性把脸转过去,看窗外的风景。
芬娜岂能放过他,她用手指勾勾纳克的衣袖,“纳克!你说法杖是拉特利奇借给你的么?”她故意把“借”字说得很重。
“不,啊,是的,是借给我的。”纳克心中一直认为自己配不上这样的宝物,他觉得这样的东西应该给拉特利奇才对。
“啊呦呦,可您把它弄坏了,断成三截!您打算用胶水把它粘起来么?”芬娜狡婕地笑着问他。
“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有个好大的宝石,嘿,我可以帮你把它偷出来——谁叫我们是好朋友呢!然后你就熬一大锅骨胶,再……”
“不,我不会那么做的。”
“那您打算怎么办?把别人借给的东西搞坏可不是一个好的行为,简直就是……就是偷窃!对!跟偷窃一样!”
“不,我会还的!如果拉特利奇先生需要我补偿,我会……”
“切!拉特利奇先生当然不好意思说啦,可人家的心里一定难受极了!都是您搞出来的,您倒是打好了如意算盘准备逃脱责任!”
“……”
纳克觉得越来越头大,跟这个女人讲话比跟魔像沟通还要辛苦。
“我倒是有个好主意……”芬娜见纳克不理他,一把扯过他的袖子“您听着嘛!”
“好的好的……”
“您可以买一个更好的法杖,或者是宝物送给他啊!卡布兰卡冒险者集市每年都有一次拍卖的,里面不乏一些珍奇的宝物。如果没有,您还可以去图兰多的瑟农集市,或者去流放国度的地下黑市,还有……”她一口气说了十几个名字,得意的看着纳克。
“可是,那恐怕要很多钱……”纳克这辈子见过最多的金币只有六十七个,那还是在别人的口袋里。
“钱!您居然对一位尊贵的女士谈到这样的俗物!这就是您对一个处处为您着想的朋友的回报么?”芬娜挥舞着小拳头,装出一副最生气的样子。“简直不可原谅。”
纳克一阵惶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好啦,我怎么会跟你计较呢?好人做到底,我告诉您一个具体的办法。”
“什么?”纳克一下转过头,热切的看着那双灵活的黑眼珠。
芬娜被他吓了一跳,脸上飞起两朵红霞,竟有些不好意思。“嘿嘿,那个,您是一个魔法师啊!”
“唔,”纳克愣了一下,“是啊。”
“那就简单啦,您可以抄写魔法卷轴啊!一天做三个可以卖六十个金币,一年三百六十天,就有两万一千六百个金币。正如‘伟大导师克罗纳姆’所说的,您‘前途远大’;所以要是抄几个中阶的法术,那样一年就能挣到至少五万个金币。这样工作十五年,您就能买一个像样的法杖了!啊,我还没考虑到物价波动的因素。”
“哈哈哈!”一边看戏的辛尼加终于忍不住狂笑起来。
“咯咯咯咯。”芬娜也笑得前仰后合,突然她止住笑,用手指绕着一缕头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怎么不笑了?”纳克冷冰冰的看着她。“哼!”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也就只有纳克和芬娜少年不知愁滋味,你来我往的斗嘴。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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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鼠丘是个很大的集镇,以集镇西部的一个飞鼠状土丘而命名。过了飞鼠丘前面就是两条大路,一条通向圣安瑟姆,一条则向西横贯整个路加帝国。
“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克罗纳姆向众人宣布道。“我们将向西到圣殿,而纳克则去圣安瑟姆,茶瑟先生,您要去哪里随意。”
众人没有异议,圣武士和牧师,刺客走下马车,纳克心里道有几分惆怅,克罗纳姆走过去,拍拍纳克的头,“你将成为一个优秀的魔法师。”
芬娜一下挤到两人中间,学着克罗纳姆也拍拍纳克的头,“你将成为一个优秀的魔法师,而且——”她提高声音,“你将前程远大!”然后咯咯咯笑得前仰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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