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虽实力悬输,却斗得个旗鼓相当。这样一耗便是月余,曹操的粮草告罄,军力渐乏。
这日曹操金盔金甲,愁眉深锁,手握剑柄于帐中缓缓踱着步。
对边上荀攸说道:“官渡相持已有月余,虽说各有胜负,但袁绍兵多粮足,我方粮草不继,如此下去军心必散。再者许都空虚,袁绍若分兵袭许,大事去矣。既然急战不胜,莫如……”
说到这顿了顿,来到曹字大旗前,信手拨弄,道:“……早退,寻求良机,再图决战。”
荀攸看着曹操,微笑不语,曹操走到案前,回身看向荀攸道:“我说了这么多,公达何故不出一言?”
荀攸道:“明公一时思虑不顺,语出昏聩,不久自明,何必我再言。”
曹操走上两步,道:“噢,你且且说说。”
荀攸道:“如今袁绍七十万,明公只有七万人,以一挡十竟与之斗个旗鼓相当。这不能说明袁绍势大只能说明他无能。”
曹操点了点头,荀攸续道:“昔战国之时,智伯约兵韩、魏,共围赵襄子于晋阳。智伯决水灌城,城不浸者三版,智伯以为襄子定亡。结果襄子趁其松懈行反间之计,反约韩、魏里应外合,共灭智伯,三分其地。”
“如今我军形势危急尚未有急于晋阳之时,赵襄子犹作困兽之斗,而明公之神武明哲,却反生退意,何也?”
曹操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荀攸道:“如今明公坐守天险,袁绍前进不得,众谋不协,久后必生懈意,此明公用计之时。若舍此而退,一片平阳,无险可守。袁绍长驱直进,京师摇动,民必生变,军必生乱,到时明公何以御敌?”
“再者青州为吕布降将守把,徐州新附,此数地,袁绍只需一纸檄文,便可传檄而定,那时明公之地便少,袁绍之势更增,如何以之相抗?”
曹操低垂着头,来回走上两圈,忽地抬起头来,双眸熠熠,手一举,正欲说话,左右来报:“报,荀文若有书呈与丞相。”
曹操急道:“我数日前便差人询问文若,一直不见其回信,今日方才送来,快快拿与我看。”
左右递上帛书,曹操接过一览,见其文曰:承尊命,使决进退之疑。愚以袁绍悉众聚于官渡,欲与明公决胜负,公以至弱当至强,若不能制,必为所乘,是天下之大机也。
绍军虽众,而不能用。以公之神武明哲,何向而不济。今军实虽少,未若楚、汉在荥阳、成皋间也。
公今画地而守,扼其喉而使不能进,情见势竭,必将有变。此用奇之时,断不可失。惟明公裁察焉。
曹操捧:“哈哈,公达、文若之言何其相似。‘扼其喉而使不能进’,说得好,我便在此同袁绍周旋到底。”
袁绍数攻曹操大营无功,约退三十里。这日曹操于帐中闲坐,小卒来报:“徐晃求见。”
徐晃迈步直入,上前行礼。曹操放下手中酒爵,抬头道:“公明来此有何要事?”
徐晃道:“我部将史涣擒得袁军细作一名,我问那人敌军虚实,他答道:‘早晚大将韩猛运粮至军前接济,先令我等探路。’”
曹操道:“哦,有这事?传公达进帐。”
少顷荀攸进帐,曹操将此事告知荀攸,荀攸道:“韩猛匹夫之勇耳。若遣一人引轻骑数千,从半路击之,断其粮草,绍军自乱。”
曹操点了点头,举起酒爵来欲饮,思索片刻又将其放下,道:“公明你可领本部军马往劫,我令张辽,许褚为你侧应,袁绍若出兵来救,我当夹击之。”
说完恨恨不矣,比了个掐人的手势,跟着举爵痛饮,爽哉。
当晚韩猛押粮车数千辆,解赴袁绍大寨。
正于山谷间行色匆匆,忽地两旁土坡之上,火把乱晃,大队人马杀到。
徐晃于高坡之上一挥手,曹军大声喊,直冲下坡来寻韩猛晦气。
韩猛大怒,上前接住厮杀,却不防史涣领着一军,就中间截住,见人便杀,见粮便烧。
那粮草本就是易燃之物,一点便着,火光耀天,映得暗夜一片通红。
韩猛正与徐晃斗得难分难解,无暇救应,虽见粮草被烧,也只能徒唤奈何。
二人又斗数合,韩猛见大部分粮草均已付之一炬,无心恋战,拨马便走。徐晃也不去赶,指挥手下军卒放火。
不片时,数千辆粮车便被徐晃烧得干干净净,徐晃见大功告成,便悄然而退。正行间,却遇张郃、高览领兵截住去路。
徐晃大喝一声,挥军上前,两下里正厮杀得起劲,冷不防张辽、许诸领军从两侧赶到,夹击袁军,袁军大败,死者不计其数。
韩猛押粮失利,罪责重大。
让张郃将他绑了,来到袁绍营前,跪地请罪,袁绍于帐前走上两圈,道:“粮草被劫,你还有脸来见我。左右与我推出去斩了。”
韩猛不住跪地叩头,乞求饶命,袁绍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一摆手,迈步入帐不再看他。
左右上前,便欲推韩猛去斩,众官苦劝方免。
审配道:“行军以粮食为重,不可不用心提防。乌巢乃屯粮之处,必得重兵守之。”
袁绍点了点头,回过身来,道:“吾筹策已定。汝可回邺城监督粮草,休教缺乏。”
审配领命而去。袁绍遣大将淳于琼,部领督将眭元进、韩莒子、吕威璜、赵睿等,引二万人马,守乌巢。
平原城中,徐庶日理万机,每日忙得是焦头烂额,最近因心悬官渡战局,往往一日数探。
而贾敬业于府内高坐,左拥右抱,吃着貂婵递上的水果,喝着曹静端上的白开,听着左右报来的有关许攸一家鸡毛蒜皮的八卦新闻,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许攸本就不是袁绍主要谋士,这先几日也就无甚动静,报告也就十分无聊。
往往是某日他几时睡觉,几时起床,几时去袁绍那说了些什么屁话,出了些什么屁主意,或是他在邺城的儿子,在哪条大街之上同哪位美女搭讪,遭美女白眼诸如此类。
贾敬业越听越没劲,听了两三日便不耐烦起来,让貂婵代他收听,自己躲到后院同曹静调笑去者。
这日正午,贾敬业用罢午饭,照例来见曹静。
见她坐于已屋,暗自垂泪,心下伤感,走上前来,搂着她的腰,柔声道:“担心你父亲了?”
曹静点了点头,贾敬业看了她一眼,帮她擦泪,叹了一口气,道:“你父亲没事的。”
曹静点了点头,道:“你说天下人为什么要打打杀杀?大家开开心心地做朋友不是很好?”
贾敬业一刮她的鼻子道:“孩子话,不过这话还真不好回答,反正我是不知道答案。这中国历史有五千来年,争战杀伐也就有五千来年,这太平时候当真数得出来。”
“我们那时代虽不打战,但商场如战场,人与人之间尔虞我诈,这计谋也是没少用。想来只要有利益,便会有争斗吧。”
曹静又点了点头,貂婵迈步进屋,道:“你刚说到尔虞我诈,我还就听到一件尔虞我诈的事。”
贾敬业笑道:“呵呵,是不是许攸他家什么人,在哪条街上又让人放狗给咬了?”
貂婵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次可是大消息,审配去邺城筹粮,查出许攸在冀州时,尝滥受民间财物,且纵令子侄辈多科税,钱粮入己之事。审配查证确实后,便收其子侄下狱。”
贾敬业一脸兴奋,一拍大腿,道:“等得就是你!”顿了顿,又高声叫道:“为我更衣,我要去元直府上商议要事。”
貂婵闻言十分纳闷,她根本不知,这生在邺城的许攸子侄被抓事件,同数百里之外的官渡大战有何联系。
她只知贾敬业整日嘻嘻哈哈,看似什么事也不放在心上,其实心里日夜牵挂官渡战事。
她常常午夜醒转见不到贾敬业的身影,却见他在后院之中来回乱走,不住嘀咕道:“我是不是算错了,这都好几天了,怎么还没有消息。”
每次见到这个情景,她心中便没来由的悲伤,恨不得将张良的脑子安到自己头上,好帮他分担分担。
如今见他如此高兴,也替他欢喜,心道:这个什么许攸的子侄被抓,真的有这么重要么。
像这种贪官之子被抓了也就被抓了,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正乱想间,贾敬业已在曹静的服侍下,换好衣服,头也不回,便跑出门去。
甫进徐府,见到徐庶,贾敬业劈头就问:“子龙、德达的五千兵马到了乌巢了没有?”
徐庶听他突然关心起官渡战事起来,十分纳闷,道:“到了,按你的意思,藏的十分隐蔽,袁曹双方均未发现。”
贾敬业微一点头,又问道:“那可有什么动静?”
徐庶摇了摇头,道:“我让他们每日报告三次,还起用了你所说的飞鸽传书之法,没有动静。”
贾敬业兴奋地搓着手,来回地踱着步道:“那就好,那就好。我要杀他们个猝不及防,我让你集合全部兵马,一日一夜,最迟两日,便要赶到乌巢有没有问题?”
徐庶知道要生大事,面色郑重,思索片刻,道:“没有问题!”
贾敬业道:“好,现在就召集诸将军议,然后准备准备,兵马集结好了之后马上出。”
徐庶点了点头,道:“我其实就在等你这头了,兵马我十日前便已集结完毕,现在只要一声令下便可出了。”
贾敬业笑道:“那就好。那也别议了。其实具体的上次子龙临行时我们都已议过,就按那来,现在我先回去收收拾拾,我们这就走。”
徐庶笑道:“你这一惊一乍地,唱的是哪出啊?收到什么消息了?”
贾敬业一脸郑重,道:“大事,天大的事。许攸的儿子因乱收税,贪污公款被审配抓起来了。”
徐庶当然不知这件事,其实改变了整个官渡之战的结局,一没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历史就是这样,往往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却能改变一人乃至一国的命运。
这件事放在平时确实是很不起眼,而生在这个时候,便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它成了许攸投曹的*,乌巢一场大火,也使得袁绍统一天下的美梦彻底破灭了。
而贾敬业这个千余年后的人,一眼便看清了整个官渡之战核心所在。一开始便十分在意这个,十分不起眼的谋士的一举一动。
果然被他抓到了脉络所在,历史的天平第一次往他这边倾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