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蜕(下)
东风暴洋,一艘庞大的战列舰慢慢地漂浮在大洋上空云层中,穿着一身三点式的伊东水茉正躺在一张躺椅上,在炮塔前方的甲板上晒日光浴,她的义体被扔在了船舱里,反正跟出来的人都是些差不多知根知底的,这时候她也不再想套在这个冷冰冰的人偶中扮演男人了。
武藏也穿着一身泳装,戴着墨镜坐在距离伊东水茉身边不远处炮塔的阴影中,她不是很喜欢太阳,而在这个接近对流层顶端的高度,高速气流也不可能让她撑起太阳伞来。
“提督,你说他们会不会沉在下面了?”武藏来到边舷的栏杆处,扒着栏杆向下望去,视线透过碧蓝色的海水到达水底,那里有一艘静静躺在海底的双桅帆船,如果不是舰长室与底舱的舷窗依然有明亮的灯光照出,看起来与那些古老的沉船一般无二。
“谁管他呢……”伊东水茉伸手从躺椅的扶手边拔出了硬壳封装的饮料盒,咬着吸管大大地吸了一口,这个高度的高速气流可不是说笑的,如果是普通的玻璃杯放在小桌上,恐怕会连杯子带饮料吹到不知道哪里去。
“可是已经沉下去一天一夜了,”武藏撇了撇嘴,“饭都没来吃过诶,我们舰娘其实是不必须吃饭的,但你说那个肖枭真的能受得了那种恶劣的饮食吗?”
“大概吧,或许他还更喜欢那样的伙食呢?”伊东水茉皱了皱眉头,一想起那天在底舱看到的景象,现在她还隐隐觉得反胃。
嘛,虽然说今天的航程完全没有前进,但是申请远航的对象目前已经击沉了五艘深海,按理来说应该是大丰收了,不过对于这艘能飞能潜能隐形的双桅帆船她已经完全不敢轻视了,只能说那个男人的身边全部都是怪物。
昨天下午的时候,阿卡迪亚突然沉入水底的时候,伊东水茉就被吓了一跳,她以为又有深海的潜艇来了,下意识地就让武藏飞到了空中,过了一会儿却迎来了从水下游上来传令的骷髅兵,说是提督发现了某种特别的东西,要在水底做实验,估计有两天的时间不可能浮上水面,作为补偿,骷髅兵将两个单位的源质送到了武藏号上。
“如果两天之后他们还不打算出来的话……”伊东水茉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拍了拍头顶的炮管,“我们就直接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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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克托现在处在一种极为奇妙的空间当中,自从他重新陷入了昏迷之后,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透明的小盒子里,在这里他只能靠着一只看不见的垫子坐卧在原地,透过透明的盒面,他能看到外边有一枚枚小小的方块儿在重新地排列起来。
这些方块就是他的记忆,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因为每当这条螺旋的长龙又多出一截的时候,他脑袋内那些奇奇怪怪的散碎记忆就会失去一段,明明记得有这种记忆在那里,但是到底内容是什么,却完全记不起来。
维克托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人类,人类可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是什么形状的,他能看到这么多规则形状的记忆单位在自己的面前排列,怎么也不像是一个人类应该经历的记忆。
于是,维克托就自然而然地陷入了对“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个经典哲学命题的思考当中,奈何他的记忆量一直在减少,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回答出这个问题的,反倒是对答案的设想,随着“容量”的一步步减少,反而变得越发简单了。
到最后,他连最近的记忆都完全被掠取殆尽,只留下了一部分必要的容量来保持对自我的认知,而此时这个命题的答案也随之而简化到了极点。
我是我,从过去来,要到未来去——事实上也就是我还活着,并且要继续活下去,这也是维持自我认知的一种机制,维克托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他的身体显然已经为他做出了选择。
伴随着螺旋的记忆长龙拼接上了最后一块小方块,整个空间也为止一滞。
这条长龙随即便开始旋转盘绕,最终压缩汇聚成了小小的一枚方块,并向着他这边飘了过来。
这时候他已经完全不知道飘过来的是什么东西了,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将穿透了盒子外壳的方块握在了手中,就向着嘴中扔去。
“诶?这可不是吃的东西。”一个模糊的人形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伸出手来抓住了那个方块,随后向前一按,从额头的位置将那个方块按了进去。
他的身子随之猛烈地震动起来,就像是突然将高压电通到了身上一样,两只眼睛大大地翻白,口水都被晃了出来四下乱飞。
“真脏!”那个透明的人形嫌弃地躲过了四散飞溅的口水,似乎很生气的样子,狠狠地向着他依旧在抖动的双腿踹了一脚,“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地多好,干吗要自己去作死?你运气再好也不能跟自然规律作对啊!现在好了,帮你重塑记忆倒是不难,只希望这种重塑的痛苦能够让你好好地长长记性吧。”
“哈?你是谁?”肖枭捂着自己的脑袋从淡绿色的浴水中坐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从那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离开了。
真是熟悉的感觉,就像当初碰到世界23的感觉,说实话如果不是这种感觉很特殊很深刻的话,再过一段时间自己与世界23这种世界意识相见过这种事情恐怕就要慢慢地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并非是他的记忆问题,大概是涉及到一种世界运行的规则吧?与世界23的相会他不但会慢慢地淡忘,而且根本无法与他人提起,在他看来,大概是因为如果有太多的人都知道世界拥有独立的意识存在的话,那么将其拟人化就是一个必然的过程,到时肯定会出发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世界的包容性会被削弱,也就是说它在慢慢接近一个个体的同时,不可能再继续容纳如此多的生命在它的体内。
奇怪的是,这种认识是凭空出现在他的大脑中的,而且在刚刚的恍恍惚惚中见过了那个奇怪的存在之后,他发现对于世界23,自己已经不会再遗忘了,倒是依旧不可能对外边说就是了。
那么这个存在的真实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世界0,恐怕世界23口中那个孕育培养了所有的世界并在之后进行收割的那个“大魔王”,不过从他记忆中的声音看来,世界0的声音与行为模式都是一名女性,而这一点恐怕不是世界内的居民为其所添加的定义,恐怕是她自己所愿意的。
没错,就在刚刚肖枭怀疑世界0是女性到底是不是他人所添加的认知时,他的脑子里就凭空出现了“这一点完全是因为个人兴趣”的答案。
他从浴盆中站起来,看着自己的身体,皮肤变成了像是自家武藏一样的苍白色,现在他可是一点都不想黄种人了……貌似身体也高了一截,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枚深海核心的缘故。他从浴盆中走出来,取过了一边的浴袍披在身上,并将已经延伸到了腿弯处的长发挽起来拧干,在脖子上盘了一圈,搭在了胸前,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条铁灰色的围巾。
他的头发变成了铁灰色,虽然依旧柔软,但是已经有了不可掩饰的金属色,他感知了一下发丝的韧度,结果是恐怕已经能当做钢丝用了,而且因为发丝很细的缘故,大概能够像刀刃一样轻易地切开普通生物的皮肉。
啊,好烦恼啊,连头发都变成了武器,自己是不是已经不是人了啊……
他看向了另一边趴在床上沉沉熟睡的阿卡迪亚,微微一笑,自己在失去记忆这段时间里的经历还是蛮不错的,只是不知道Titans是出于什么原因将自己送到联邦的提督学院这里来就是了,不过不得不还是要感谢他们,毕竟自己在这个地方算是收获颇丰啊。
肖枭来到了梳妆台前,镜子里的那张脸他很熟悉,桌子上的墨镜他也不再需要了,伴随着记忆的恢复,可能修复液同样也修复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眸已经完全变成了墨绿色,而肖枭则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皮肤变白、头发与眼睛变色已经不是之前误食源质那么简单了,肯定还有更深层的故事在里边,只是自己还未曾发觉。
回去问问傻白吧,她一定知道……
似乎就连Titans也都没发现自己是个与舰娘非常相似的生物,只不过是个男人,他们在一开始非常遗憾的,视神经不能修复的问题,事实上非常简单——只要把他泡在修复夜里,就什么都不用做了,他甚至觉得自己能自我再生。
不过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但这并不代表着维克托-肖这个名字就要伴随着肖枭的归来而死去,事实上他很喜欢这个名字,并且还想再多用一段时间,他大概猜到了伊东水茉的身后是什么人,而那位大和姬对于联邦这边的某种东西看来是非常感兴趣的,而他对所有自己的敌人感兴趣的东西都更加得感兴趣,武藏肯定会非常支持他坏大和好事的行为,更何况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按照协议给海雾写的那些东西已经算是拖更很久,说不得有几个都要烂尾了,如果回去的时候不带点功劳,大概要被愤怒地催更势力撕成碎片。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阿卡迪亚就那样沉沉地睡着,嘴中咕哝着什么,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四周的一切都在不断地闪烁,一会儿转变成真实的虚影,一会儿又恢复实体,只是所有的一切都在潜移默化地慢慢转变着。
空想舰的进化还真是辛苦……肖枭伸出手,抚摸着阿卡迪亚深栗色的长发,擦去她额头上的香汗,这就是自己的初始舰,那个暗物质引擎一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能够配备的东西,在他的记忆中这种高科技的东西一般都会配备在那种在宇宙里混的舰船身上。
没错了,看来自己初始舰是一艘太空舰啊,肖枭微微勾起嘴角,抬头透过舰长室的天花板,透过深邃的海水看向最高处的星空。
总有一天,他握紧了拳头,总有一天,自己也会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