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等人吗?”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
贾俊红抬起眼,一个长得很靓的男孩子站在面前。
“不,不,不等人。”
“如果方便,把您的座位让给我们好吗?”
“当然……”贾俊红站起身,慌里慌张地走开了,仿佛她坐的是别人的座位。
“真怪,不等人,却在这儿干坐着。”那个男孩的声音虽不大,但却仿佛有意地飘过来。
贾俊红不再想什么,急忙推开了另一扇门,这个冷饮部有两间相连的营业厅。
“健平姐,愣着干什么?”吕健平挨着小黄坐下来,她抿了一小口饮料,偷偷地看着不远处的李仁,她多少有些懊恼,李仁显然没有看见她。
“你害得我好找。”李仁放下冷饮,半嗔道。
“噢,那边太乱。”
“你神色怎么不大对头?”李仁紧紧地注视着她,仿佛在探询贾俊红内心的隐秘,因为李仁分明感到那双妙目里隐藏着什么,或者说逃避着什么。“你再这么看我,我就不理你了。”贾俊红避开李仁**的目光,她觉得在这双眼睛面前,她会把心事不自觉地泄露出来,仿佛那目光是一个磁场。
李仁和贾俊红踩着最后一遍铃声走进剧场。因为李仁对时间有着近乎迷狂的敏感,以致他本身就是一架极精确的钟表,他俩的位置虽然很适于观看电影,但他们在全场观众兴致勃勃的同时,却仿佛把这个欣赏世界名片的难得机会不约而同地牺牲了,因为在他们心里,完全不存在得克萨斯的巴黎或者是法国的巴黎,主人公的爱情也没能感动他们,只不过片首几声忧郁的吉他备受他们的青睐,引起了他们的一点共鸣。贾俊红的愁滋味经过那单调的音符的感染,而愈发难以收拾,李仁却在感慨他的多苦多难的少年,那时的他还是一个非常懦弱的小生命,但是已经有一种强烈的东西驻扎在他幼小的心里,他还不能思维它,左右它,只是盲目地受它驱使,因而幼年的他饱尝了世人的各种不友好的态度,少年的他则更加感性地认识到人的劣根性。他不会忘记幼儿园阿姨经常让他罚站,不给他水果吃,不让他参加其他孩子的游戏,因为他使那些孩子感到害怕,他不满足给自己的那份牛奶、水果,吃完后,他就毫不客气地吃别人的,他要玩那个皮球,别的孩子必须远远地躲着,否则他会使他们一声比一声高地哭号。因此,他受到阿姨们的格外照顾,但是他从不屈服,只要给他自由,他会重新冲散那些正在兴高采烈的孩子们的乐趣,使他们哭着喊妈妈,他厌恶那些他喊作阿姨的人以及其他冠有这样那样称呼的人,他们约束了他,他们骂他脏猴……打他、拧他,但是他从来不哭,只是愤怒地望着他们,那时他还不懂得使用鄙夷。
有一次他拿起了一把削水果的刀子,但是他并没有把它当做武器,而是出于好奇,然而,早已对他怀着深深的憎恶的阿姨们,以及那些时时处于恐怖状态的小猫小狗却告诉父母他要杀死他们,他恨他们,恨所有来整他的人,他不得不到另一所幼儿园,然而,没几天他又被送了回来,原因是那里的孩子短短的几天里都仿佛忘记了什么是笑,当然也不会哭,只有父母来接他们回家的时候,他们才仿佛忆起什么似的放声大哭起来,并且指点着他,他恨恨地咬着牙,发誓第二天绝不饶过他们,然而第二天,那些陷害他的小动物又会给他糖果、巧克力、玩具以求宽恕,他的心软了。然而他的父母的心却越来越硬,他们死命地打他,却不让他哭,当然,他不会哭,因为生下来,他就被人为地夺走了哭的权利,因为他的哭声会使上班挣钱的父亲拼命地喝酒摔东西,所以他受委屈挨打的时候,从来不哭,当然更不可能哭,因此使他总哭的责任便落到了母亲的身上。
上小学的时候,他仿佛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回到家里就专心致志地玩一种他独创的游戏,因为他再也感不到力量,再也不能使别人哭、笑或者哭笑不得,他成了别人的发泄对象,很多人欺负他,他咬紧牙关,那种驻扎在心里的神秘东西开始变得清晰了,他要报复,他要成为强有力的人。有一次,几个初中的大孩子围住他要抢他紧紧攥着的书包,他明白他们是要把它扔掉后看着他哭,所以他用生命去保护,他被推倒了,他的皮肤磕破了好几处,他的裤子被脱掉,他的衬衫挂在树枝上,他的帽子飞上了天,他的破书包最终也被抢去……那几个厚颜无耻的大孩子残忍地笑着把他迫到墙角,他不知挨了多少拳头,但他始终没有让自己哭出来,他们扬长而去,带着发泄后的满足的微笑,他第一次懂得人和动物毫无二致,大家都需要发泄!大家都以看别人痛苦为满足!当没有弱小的生命供他们泄愤,当踩一只蚂蚁或残忍地弄死一个小动物都已经不够味儿的时候,他们就会把目标对准比他们弱小的同类,在这个社会,他看不到光明,他看到的全是人性卑劣阴暗的一面,他的人性变得冷酷、狡诈,变得像阴晴不定的天气。
他拼命地学习,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成为一个握有生杀予夺大权的强人,他一步一步艰难、兴奋地攀登着,攀登他的复仇的高峰,权力的高峰,然而,他会不会掉下来呢,会不会在平庸中永远沉沦呢?李仁摇了摇头,仿佛极力要摆脱这种荒唐的设想。
“我去一下。”他离开座位,来到休息厅,这里很静,只有一个胖胖的售货员在吃力地整理柜台里的货物。
楼梯拐弯处的一扇门吸引了李仁的目光,他知道里面是一个很静的地下室,并且还知道门槛下有一架拼成的很长的梯子,他完全是出于好奇地走了过去,门没有锁,他拉开门的同时,左腿已经迈了下去,这时才看清,悬空的脚下是黢黑一片的深渊,没有梯子!莫大的恐惧立刻漫上了心头,他感到那一瞬间心跳得无法形容,浑身的汗毛孔渗出一片冰凉的虚汗,他仿佛看到死亡的唇吻已经贴上了他的脊背,他骑在门槛上,右手死死地抓着门把手,左腿兀自悬空着,仿佛铅一样的沉重,又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拉扯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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