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心下一骇，赶紧回话：“不敢。”
“不敢，不代表没想法，你有想法有意见，朕也可以理解。”
皇帝陛下微笑着说道：“所以，朕很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
在一位能够看到自己内心的皇帝陛下面前，隐藏自己的想法，的确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李旦在心下稍作权衡，随机说道：“意见是没有，我觉得陛下主要也是为了快速提升一下我的地位，以免我和郡……素真以后的处境不太好。”
素真，是鲜花郡主的闺名，既然是问想法，当然也就不方便再郡主来郡主去的，一声“素真”，反倒要显得亲近一些。
“说到想法，其实还是有一些的。”
李旦慢吞吞的说着，在心里一边整理着思路，一边说道：“陛下是知道的，我来自民间，所以我对现在的法师并不是很满意，说到底，也算是很不满意。”
“神祗创造世界，赐予君主统治权，赐予法师强大的力量以保护国家。这是权柄神授，原本是每一种身份应有的职责。”
李旦说道：“但是现在，不管是如何成长起来的法师，在人世间的权柄已经有些偏差，强大的力量于他们，更多的是炫耀自身武力的基础，但在实战上，对于国家其实意义不大。”
这还真是一个很新鲜的想法，就连姚森南也有些诧异的看了李旦一眼。
突然间被非常突兀的委任为即将成立的国立法术学校的首任校长，姚森南相信李旦不可能没想法，但是却万万没想到，李旦的想法居然会是这样的。
更加准确的说，姚森南完全没想到，李旦的想法居然直追法师的本源。
皇帝陛下面有嘉许之意，轻轻点头道：“这份思考不错，那么，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是建立在怎么想的基础上的。所以，我现在的一些思路，其实还是想法。”
李旦说道：“既然法师的职责，是保卫自己的国家，那么我想法师首要的责任除了快速强大之外，就是善于战斗——在保证，所有一切伟大的力量都忠于国家的基础上，能偶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为国家、人民服务。”
“为人民服务？”
皇帝陛下的眼神微亮。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说辞，在人类的历史上，所有的论调，全都基于对神祗的虔诚和对君权的臣服，而人民这种东西，永远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玉兰大陆漫长的历史上，人民的意志永远都是不存在的。
说白了，不管是什么样的势力，从根本上，从来就没有“人民”这个字眼。
皇帝陛下和姚森南都没想到李旦居然会出这样的一个说法，在这一刻，心里都是忍不住的怦然一动。
“是的，除了为国家，也为人民服务。”
李旦重申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都说这座皇宫代表了整个殷王朝，但是如果只有这座皇宫，却没有王朝亿万子民，那么，王朝又从何说起？所以，在我看来，人民才是这个王朝的基础。”
“为国家服务，是大义，不管是法师还是药剂师，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这都是天生的义务。但为人民服务，却是一切的根本。没有人民，就没有国，何来为国服务？”
李旦轻轻吸了一口气，说道：“所以我想，一份强大的力量，不单单属于国家，也属于人民。”
“无数年前，前代先贤曾经说过，社稷为重，君为轻；也有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是书面上的说辞，无数年来，始终都只是一句空话。”
皇帝陛下轻轻点着头，说道：“朕即位之初，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也曾经想要在这个问题上做一些改变。可惜的是，千年以来，朕的一言一行大家都是看得到的，实实在在没有什么样的建树，有愧初衷。”
这种自责式的说辞，出现在皇帝陛下的口中，实实在在的有些震撼世俗，姚森南和李旦心里都是一惊，赶紧的躬身行礼，以表敬畏。
“不必惶恐，人之将死，总是会有些感慨，对于朕这样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皇帝来说，自我反省与反思，总是不可避免的。”
皇帝陛下十分平和的说着话，看着李旦的一双眼睛越发柔和起来，继续说道：“李旦，你能有这些想法，的确不错，这说明朕的女儿眼睛非常明亮。朕也相信，她的选择不会错。”
“如你所说，想要怎么做，是建立在怎么想的基础上。那么，朕非常好奇，既然你已经有了如此明确的想法，那你又准备怎么做？”
皇帝陛下柔声说道：“不需要顾忌什么，今天算是一场小范围的家庭会议，我们只是小小的探讨一下。”
姚森南的眼神微亮，悄悄的看了皇帝陛下一眼，再偷看一下李旦，嘴角微微一抿，带出一丝丝的笑意。
刚才乍一见面的时候，皇帝陛下虽然表示了对李旦的满意，但是那种满意，更大的一种程度上，可能也只是满意，却并不代表他完全认同了李旦和鲜花郡主的婚事。
姚森南和潘绍坤，算是这场婚事的倡议者，附带着媒人的角色，是因为他们对这件事是认同的，但若皇帝陛下只是答应，却没有发自内心的认同，却难免有些美中不足。
现如今，皇帝陛下亲口提出了“家庭会议”的说法，却无疑已经是把李旦当做自己家的一份子。
换而言之，无疑意味着皇帝陛下已经从心里认同了这门婚事。
对于姚森南和没有到场的潘绍坤而言，这无疑意味着另外一种意义上的认同。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荣誉，只是更多的，却还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
毕竟，皇帝陛下的状况摆在眼前，能够在皇帝陛下最后的时光里，把鲜花郡主的终身大事决定下来，对于皇帝陛下而言，也是一种无形的襄助。
姚森南笑着开口道：“陛下，既然是家庭会议，那我这个外人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你呀！”
皇帝陛下微笑道：“多少年来，朕什么时候把你看成别家的人？”
姚森南心神一凛，身体就有些发烫，微微躬身，没有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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