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方敦是个怎么样的人?”徐元海翘着二郎腿,随意的把身子斜靠在木质无扶手的椅背上,喝了一口身前漆花玻璃杯里的白开水,然后随意问丁山到。
刚刚二人还在谈论联邦二十三联队指挥官“末沉芳”和二阶议会议员“卜兰卜”之间毫无实质性目的的全息视频会面上的交锋,两大星际间最大势力的政治联合体仅仅为地球的安全保障问题展开唇枪舌剑,卜兰卜议员反复强调回光虫洞设施的重开和弹性航道的清理,如果没有这两件耗费巨大的工程,地球现在还只是一颗对于星际探险者来说都难以到达的偏远星球。
而末沉芳指挥官则霸道的指出,卜兰卜议员只是以议会共同体名义承包下了公司的几份星际航路工程合同,因为除了动用了大量的物资和人力外,整个航线的开通和运营以及地球外事局的组建,跟卜兰卜家族所在二级议会毫无任何利益关系,公司已从议会共同体下买断了所有权益。
尚不知道其二者所图为何的丁山现在越发觉得刚成立的十处与此事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十处的源头所指竟然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地球人类方敦。
所以丁山略做思考反问道:
“我不知道你为何私下让我们对他加以诸多限制,但是看来你对他的兴趣远比对那些还不知所踪的扎尔要大,能跟我说下为什么吗?”
“确实有一部分个人原因,但是你也知道,他的任命可是公司董事会的决定,我的好奇只是出于对公司那些遥不可及上层意图的猜测而已。”
“这样倒是说的过去,听说公司旅游局只是公司其中一片很小的分支,而地球对于旅游局而言又只是如沧海般事务中的一黍。你对于公司有些什么了解?”
这个问题让徐元海想起公司那对全宇宙宣称的格言--我们是盈利机构。
确实宇宙间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对其作出更好的描述了,在一千七百多宇宙年以前,不断扩张的宇宙第一联邦和议会共同体终于在“低语咏叹”星系重合并爆发了一系列行星间及星际间的武力冲突,当时依附于两大军政实体间的各类贸易公司本来正享受于融合交流中的不同文明所带来的巨大利益,但是战争打破了一切,封闭及对抗形成的壁垒让星际间的所有贸易遭遇了严寒,于是本来是宇宙间的几大贸易联合体被迫组合起来,成立了一个叫“掮客”的组织,组织的目的在于停止战争并恢复宇宙间的利益增长。
但是宇宙间任何生灵都没有想到的事情是,这个叫掮客的组织充分利用了宇宙间所有文明之间的共性及特异,他们利用生意中的各项规则和交易中的种种细节赢得了一节又一节的胜利,联邦里的各式民众,议会里的不同团体,被分割被收买,顽固的独裁和铁腕者被暗杀被孤立,掮客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很快在不到一百个宇宙年的时间里成为星际中默认的法则。
在一切看来恢复到生机和平静的状态下,掮客组织决定成立一个叫“公司”的机构,并创造性的将不同地区的货币用宇宙时长进行科学换算作为贸易流通手段。但是这却激起了星际中一些以军事力量输出为主要盈利模式的文明强烈反抗,并爆发了由扎星挑起的一场旷日持久的星际大战,公司在这种情况下研制出了克制能量武器的各式护盾装备,并以各种途径散布给参战的几方,彻底改变了整个战争的模式,让以往行星战舰的主炮变成了摆设,往往数倍于护盾能量的齐射才能造成同样单位能耗护盾的短暂超载;而曾经四处纷飞各式死亡射线的战场,也变成了漫长肉搏的血腥阵地。
所以宇宙中因为公司的产品而进入了相对和平的护盾时代,而扎星战争也因为其作为始作俑者的星球被敌对者报复性启动地核裂变装置而毁灭划上了句号。
这一切都起源于宇宙中曾经叫做掮客,如今成被称为公司的神秘而又随处可见的机构。
如今这个机构,遍布于宇宙的各个文明,他们奋斗的目标,是增加宇宙时长的价值,也可以说,是为了全宇宙的利益增长而运作着。
所以现在当地球外事局局长丁山问起徐元海这个表面上的公司三级安保主管,对于公司有什么了解的时候,后者只说了一句话:
“借用咱们的俗语来说--公司是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地方。”
这句让丁山摸不清头脑的话一出口,徐元海也自知失言,但是他也没有做出过多解释,只是将开头的问题再次重复:
“你觉得方敦是个怎么样的人?”
丁山虽然不满意于徐元海的作答,但是与他交往多日的情形看来,这个经常行踪不定的公司派遣人员肯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只是他手上掌握的情报资源肯定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所以交流中出现的各种不畅也是情有可原。
“乍一看去,他很普通,你看,名字很普通,相貌也很普通,头脑也很普通,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丁山似乎无意识地拿起一支钢笔,在身前一张涂涂画画了许多文字的草稿上随手用瘦金体写上了方敦的名字。
“除了记忆消除这件事,他并没有显示出太过出格的能力或者水准。但是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没人可以处在他的环境下能比他做得更为出色。”
徐元海点点头接过话头来:“他是一个想到什么就马上去做的人,简单而直接,但是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准方向,不得不说他的运气其实不错。”
“运气不错?”丁山似乎觉得这句话有些可笑“出生就被遗弃,本可依靠的朋友家道中落,养父身患重疾,身陷险境,而后又九死一生,不得不参合到现在这种被公司董事会玩弄的窘境,你觉得他运气不错?”
“其实他和现在地球在宇宙中的处境一样,无足轻重,但是却处于漩涡中心,所以我觉得董事会派这样一个人类做外协代表,很有建设性。”
丁山觉得徐元海这话透露出的信息让自己似懂非懂,但是他听出对方已经再次提及“漩涡”这个词,这让他觉得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不快地试探道:
“身陷险境而不自知,万一引火上身怎么办?”
“所以是时候帮他一把了”徐元海露出高兴的表情“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丁山听到徐元海把局势再次跟方敦牵扯到一起,不由得问道:
“怎么帮?”
“我给他找了个不错的委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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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方敦和他的外协都有些繁忙,他每日去五处让蛇杖给他做各种应激反应测试和身体扫描,水枪则带着香马肚来回穿梭于一处和二处,同时他还从香马肚那里学习组合拼装各种用于自己部门的外星设备,作为隔离法案某些条款之外的十处成员,只要不将信息外泄,他和水枪在与外星同事享有同等权限的情况下将香马肚无私提供的各种数据公式以及蓝图全部纳入了自己脑中作为翻译器附属的记忆体中,这让本来对机械都赋有天份的方敦现在总算可以对他部门的伪装悬浮车进行整体修整和改装。
同时方敦也不时拜访一下其他部门,用他辅助的二级权限不时骚扰一下其他各处的负责人,敦促他们早日将委托安排进十处的日程之中。
水枪也总是出现在星际港的港口之中,化妆成地球的吉祥物发放老式的宣传单,号召拥有一技之长的外星旅客加入到他们的部门之中,不过暂时毫无效果。
这一日的傍晚,徐元海终于走入了地球外事局“外来种族协助事务管理处”,他看着办公场所外闪耀着五彩颜色恒光字的招牌大字,徐元海顿时想起了地球上随处可见的杂货铺。
一进办公大厅,一顶巨大的帐篷更是让徐元海几乎吓了一跳,帐篷旁边摆放的二阶制造套件设备和散落一地的工具及零件几乎让人无法落脚。
相连办公大厅四周的几个办公室里堆放了不少已组装完成的设备和道具,正中间的一间门上显示处长的办公室里,三个脑袋正凑在一起,专注而小心地朝向正中一个不断吸收周围光线的黑球看去。
“这一步一定要小心,如果操作不慎被它黏住的话,在护盾能量中和掉吸力之前他至少会扯掉我们一只手。”乓特族老实青年认真地说道,如果他身上有汗腺的话,一定会和旁边两个人类一般满头大汗。
“头儿,你说你干的好事,干嘛动不动乱拆东西,这下麻烦了吧。”
“这真特么不怪我,里面的隔离装置早都坏掉了,刚才我看它把一个空气颗粒分类收集器给一下子吸进去了。”
方敦嘴上这么说,但是还是对刚才随手拆开了一个老式垃圾粉碎装置的鲁莽行为后悔不已,他哪知道这种微型设备里还有个微缩无质量黑洞。虽然使用了工程型护盾,但是在缺乏专业设备的情况下他们如果要复原这个黑洞还是需要短暂的暴露操作,这就是刚刚乓特族青年紧张而郑重提醒他们的原因。
“你们赶快想一下第五张的能量引导图,水枪用阻拦器压住第十三和第十七个节点。”
“老板你在看到第三下能量压缩闪跳的时候用合成对冲第二十二公式计算仪表上出现的数据,把最后得数四舍五入后把相应节点引导到主发生场,我来完成最后的封闭。”
三人依照香马肚的指示各自开始操作,只见黑洞下方能量引导线路上一条条蓝光闪耀,如流水一般穿梭在各个节点之间,一个可见的能量封闭场正呈网状包裹住空中纯黑的圆球,就在最后即将完成压缩封锁的时候,方敦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推开。
这时本来极度紧张的水枪做出了个意想不到的动作--他下意识准备掏出腰间的能量握把,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同时他放开按住能量节点的手直接导致了压缩黑洞的反弹。
徐元海在大厅时已经知道了办公室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但是他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处境危险而在门外等待,反而展开了思维触角,在推门进入的同时故意释放出一阵敌意。
他本来存着试探的心思,因为他对于念力大师朋友所说的话还十分在意,而且无质量黑洞对他而言也并非是什么危险的东西,但是没想到却让一旁神经敏感的水枪直接作出了过激的反应。
就在徐元海正准备露一手,用体内压制性的能量消除微型黑洞的时候,办公室内突然泛起一道蓝光,本来正在扩大的黑色圆球迅速地缩小直到消失,但是整个办公室内所有的工具和设备却纷纷四散飞起,撞到墙上泛出阵阵蓝色的火花,还有个吸力扳手径直飞向徐元海,却被后者一把抓住。
“徐主管,你害我刚刚损失了三百多宇宙日!”愤怒地外协处长方敦朝徐元海咆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