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纪清和是在自己房间醒过来的,凌晨四点十分,比她固定起床时间早了两个小时。
她呆了半响,才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条件反射拿起手机想要看新闻,解锁之后,却僵住了。
一双眼眸空洞呆滞,抗拒之情溢于言表,夹杂着说不出的恐惧。
许久,她还是将手机放了回去。
她不敢看。
不敢。
纪清和起身,去了浴室洗漱,往常只需要十分钟就搞定的事情,今天却用了半个小时。
期间,她多次将牙膏挤在地上,打翻化妆品,连毛巾也是挂了三次。
她的手一直抖啊抖啊的,根本就控制不住。
眼睛酸涩,胀到发疼,发干。
好不容易收拾完毕,换了衣裳,她打开房门下楼,家里气氛诡异的可怕。
楼下大厅灯火通明,梁凤华坐在沙发上,纪淸弦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两人背影出奇的悲恸憔悴。
两人竟彻夜未眠。
是啊,出了这样的事情,谁能好受?
这时,客厅的落地大摆钟突然响了,一下接一下的撞击,像是砸在纪清和的心上。
她抬眸望去,五点了。
寂静的空气中,仿佛还回荡着摆钟的余音。
这时,梁凤华终于开口。
开口的第一句话,叫纪清和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梁凤华说,“你走吧!”
纪清和瞪大眼眸,眸光紧缩,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从今天开始,你便不是纪家的人了,钱,车,房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是我生下的孩子,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话未出口之时,总是那么难以启齿,可若说出口了,便似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倾泻而出。
“在此之前,你的身份没有被揭晓,所以你仍旧是纪家的孩子。但是现在不行了,我不能再留着你在纪家。”
“我不走!”纪清和失声喊道,“走?我能走到哪里去?”
“这里是我的家,你是我妈,我是你女儿,你现在赶我走,你不要我了吗?”眼眶湿润,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妈,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说什么她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她死都不会相信。
如果不是亲生的,爸爸怎么会那么疼她,宠她?
“昨天晚上的事情都是真的,你确实不是纪家的孩子,你的父亲是陆承和,他已经死了,当初我怀着你,你爸爸……纪儒生他舍不得我受苦,便将我带了回来,并且将你视作亲生,这件事情除了我们之外谁也不知道。”
“原以为这这个真相会永远埋藏,谁料想……也罢,这一切都是命!”
她看着纪清和,说道,“孩子,你走吧,东西我已经给你收拾好了,你看看还缺了什么,自己再去装。”
顺着梁凤华的视线看去,纪清和这才发现,桌子一旁放着行李箱,那是她的箱子。
枚红色的颜色刺得她眼睛发疼,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的行李竟被收拾好了。
他们,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叫她走?
“妈——”
纪清和无法接受。
梁凤华的绝情她不是没有领教过,但她知道,妈妈一向嘴硬心软。
她扑上前去,拉着她,“我不走,你别赶我走。”
“这是我的家,我不在这里我能去哪里?”
“妈,我是你女儿呀,你不爱我了吗?”
纪清和一声又一声的哭泣,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一下又一下的划着她的心。
千疮百孔的心早就鲜血淋漓。
梁凤华瞥过头去,不再看她,她克制着自己,一字一句说道,“你是我女儿,我当然爱你,可是这里已经没有了你的容身之处!”
她转过头,看着她,同样泪流满面,“你还不明白吗?这里已经容不下你了!”
这是纪家,而你姓陆,所以,他们容不下你,你也不能再呆在这里。
一句容不下,叫纪清和失了言语。
她从未想过,她会有这么一天,竟有家不能回。
这是她的家,连家都容不下她,那天下之大,哪里才是她的容身之处?
那天早上的纪家像是深冬的老树,又像是迟暮的老人,脆弱地不堪一击。
纪清和拉着梁凤华,死活不走。
她声音凄惨,哭喊着,“妈,你不要赶我走,你不能不要我,你是我妈,我是你女儿,你不能就这么抛弃我!”
“你赶我走,我要怎么活下去?”
梁凤华咬牙,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狠下心肠,说道,“你放心,就算离开纪家你也会过的很好。房子,车子,银行卡,我全都给你,你绝对可以活得下去!”
不是,不是这样。
我不要这些,我只要你,只要你啊!
“妈,我不走!你不要抛弃我,不要赶我走!”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已擦亮。
梁凤华知道,时间不早,拖不得了。
她看着纪清和拽着她衣角的手,伸出手去,一根又一根,将她的手,狠狠掰开。
干净利落。
她居高临下,看着纪清和。
她的表情那么冷,冷到以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都叫纪清和从梦中惊醒。
她说,“你走吧!走了之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豆大的雨点从天上掉下,砸在青石板路上,和着纪清和的眼泪,晕开大片水渍。
那是今年入秋之后,第一场大雨。
真大,真冷。
冷到发颤,遍体生寒。
纪清和跪在雨里嚎啕大哭,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在雨声中尤显凄厉刺耳。
昨夜的恐慌,一直压抑在心中的不可置信和惊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出来。
天地被雨滴串成珠帘,连成一片,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容颜。
那天的雨可真冷啊,一直印刻在纪清和的记忆深处,永远不曾抹去。
而室内的梁凤华,也哭的声嘶力竭。
她嚎啕大哭:“但凡有一点办法,我怎么可能舍得叫她离开我?”
“她是我的命啊!叫她走无异于是要我的命!”
“可是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纪淸弦将梁凤华搂在怀里,无声安慰。
许久,方才说道,“梁姨你放心,不管小清走到哪里,她都是我的妹妹,是纪家的大小姐,永远都是。”
视线往上,一贯清冷的纪淸弦,在这一刻,竟泪流满面。
沉寂的眼眸是化不开的悲恸与哀伤。
一个在屋内,一个在屋外,见者闻之落泪。
那天的雨太多,太咸了,导致最后连纪清和也分不清,那到底是天上的于还是她流的泪,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趴在雨中,在庭院跪下,对着屋内的人磕了三个响头。
尔后起身,拉着行李箱,离开了纪家。
从今以后,她纪清和便是个有家不能回的孤儿了。
从今以后,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
从今以后……
她抬头,看着头顶一望无边,灰蒙蒙的天空,心想:北城那么大,却没了我的容身之处。
一辆黑色宾利跟在她的身后,不多时在她身侧停下,那是兰钺生的车。
车子拦住去路,纪清和停下脚步,望着车,目光呆滞。
兰钺生打开车门,撑开伞,将伞举到她的头顶。
纵然他已做好了准备,在此时,看到她这番模样,心仍止不住发颤,疼到他无法呼吸。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道,很快,很快就会过去。
纪清和看着他,没有说话,奇怪的是,她竟然读懂了他眼眸中无以言说的哀伤和心疼。
哀伤?心疼?
纪清和笑了,笑容刺眼,叫人生疼。
兰钺生牵起她的手,对她说道,“我带你回家。”
“家?”纪清和轻声念到,瞬间泪如雨下。
她已经没家了,没了!
似是读懂了纪清和心中所想,兰钺生说道,“家没了,我带你去把它找回来。”
纪清和哭着摇头,找不回来了。
“那就不找了,”兰钺生勾唇,“重新再建一个吧!”
建一个只属于你和我的小家,从今往后,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那天的北城下了很大的雨,兰钺生的车在街头驶过。
车内的他抱着纪清和,她在他的怀中放声大哭,像个迷路的孩子。
纪清和不知道的是,走到这一步,全都拜兰钺生所赐。
然而,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前一秒将纪清和推入深渊,将她的梦彻底破碎,下一秒却抱着她,在心底发誓,要给她一个全新的家,叫她这辈子都不再哭泣难过。
爱,到底是什么?
为了一个纪清和,黑白通吃,叱咤风云,无所畏惧的堂堂兰家少主兰钺生,竟然装疯卖傻,企图通过重病失忆来接近她。
他相信自己可以成功,没有人能避开他设下的陷阱。
事实上,他失败了,纪清和便成了他生命中的那个例外。
兰钺生并不放弃,他收了所有伪装,用自己最真实的样子去接近纪清和,试图感化她。
但是收效甚微。
他已经等了太久,不想再继续等下去。
关于纪清和的所有资料,他早就一清二楚。
秦沁,蓝雨,包括那份DNA检测报告,全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他就是要叫纪清和有家不能回,他要将她逼上绝路。
好叫她明白,从今往后,她必须,也只能和他在一起。
害怕吗?恐惧吗?
这样的爱?你敢要吗?
兰钺生伸手描绘纪清和的侧脸,眼底是化不开的情愫和深意。
不管她怕不怕,敢不敢,他的爱只有她才配,而她,也必须接受。
兰钺生收紧胳膊,抱着她,目光沉沉。
他要叫纪清和明白,他不是一个好人,世人口中的他心狠手辣说的完全正确。
所以,她必须接受这样的他,这样,才能爱上他!
对,他要的,是她的爱。
毫无保留,至死不渝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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