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处理完手上的公务,宋司晨这才停下。
他刚抬头,便见宋司临看着他,眼眸幽深,晦暗莫测。
“怎么了?”
“哥,”宋司临轻笑,突然问了一句,“你会离婚吗?”
宋司晨脸色陡然一变。
半响,方才说道,“妈前天告诉我,说唐家的小女儿要回国了,叫你抽个时间去见一面。”
唐家的小女儿自小喜欢宋司晨,蓝星也很喜欢这个孩子,一心想要她嫁给宋司临。
只可惜神女有意,襄王无心。
宋司晨是故意的,他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宋司临,叫他不要插手他和纪清和的事情。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不喜别人干涉自己的生活,尤其是感情问题。
他话音刚落,宋司临便笑了。
他说,“你知道我方才在想什么吗?”
宋司晨没有说话。
“我在想,失去了纪清和,你终究会后悔。”
宋司晨心尖一颤,嘴角微勾,讽刺又不屑,“你以为我会稀罕?”
宋司临眸光幽深,似是叹息一声。
大哥他还是不懂啊!
他不懂从他出手伤了纪清和手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已经再无可能。
这份情,是宋司晨亲手斩断的。
是他不要了,不珍惜。
宋司临并不打算与宋司晨说这些,原因有二。
一是宋司晨此人同纪清和一样,自信的近乎自负,他只相信自己,不会被他人所左右;二是事已至此,说再多都无用,宋司晨答应离婚,才是对纪清和最好的补偿。
但是看到宋司晨这副表情,宋司临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他说,“是,你确实不稀罕。”
“所以你毁了她一双手和她后半生唯一的希望,也算是报仇了。从今以后,再也不要说什么她欠秦沁一条命这些话了,因为她要还的都已经还给你了,何况她根本就不欠你的。”
宋司晨愣在了原地。
“怎么?不明白我说的话?”
“你什么意思?”宋司晨抿紧嘴唇。
“纪清和的手伤的很严重,便是做了手术,以后再也拿不起画笔,她的一生算是毁了。”
宋司临转身看着他,重复道:“哥,是你亲手毁了她。”
“你满意了吗?”
虽然他自己也不想承认大哥的狠毒,但纪清和的伤,除了宋司晨,不会有人那么狠心对她这样。
在听到宋司临说她的手毁了的时候,宋司晨的心狠狠收紧。
他确实痛恨纪清和骗了他,骗他说不再画画,但听到她的手毁了的时候,还是满脸错愕。
他问,“我根本没有对她做什么,我只是——”
她当时想要打他,他只是抓住了她的手腕,摁在了桌子上而已。
桌子上是他们打碎的玻璃,可他当时并未留意。
也就是说……宋司晨脸色泛白。
“哥,如果你对她真的有点愧疚的话,那就离婚吧,放了她,也给自己一条生路。”
总好过相互折磨。
“放手?”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放手,千万不能放手,否则就再也无法挽回,遂坚决反击,“不可能!”
“我知道你帮着纪清和,不过请你告诉她,我宋司晨死都不会离婚。她今生今世只能是我宋司晨的妻子,哪怕她恨我入骨,我就是要用这样的方式留住她,这是她该得的!”
宋司晨压根都没有意识到,他以前说的是他恨纪清和,现在却变成了纪清和恨他。
看来,他自己也知道,他做错了。
“宋司晨!”听到这里,宋司临再也忍不住。
怒气隐忍,若不是顾忌宋司晨是他大哥,恐怕早就会动手。
“怎么?你想跟我动手?为了一个外人?”见宋司临如此,宋司晨心中也升起一股怒意。
从中学时代,便有不少男孩子替纪清和出头。
现在连宋司临也是,哪怕他知道宋司临只是当纪清和是好朋友,但他就是忍不住会吃醋!
等等……吃醋?
宋司晨惊出一身冷汗。
他竟然会觉得自己在吃醋!
难道他喜欢纪清和?
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宋司晨脸色变了几变,阴晴不定。
宋司临看着他,半响才说道:“宋司晨,如果你真的有点良心,就请你放过她。”
宋司晨像是没听到似的,连宋司临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许久,他才动了动,眼底划过一丝迷茫,心底却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真的吃纪清和的醋了。
宋司晨扯了扯领带,心情烦躁,再也呆不下去,在下属们的错愕中冲出了公司。
他去了地下车库,开车出来。
在大街上漫无目的,不知道要去哪里。
等他回过神来时,人已在人民医院门口。
宋司晨微微皱眉,还是将车开了进去,停好,去了住院部。
纪清和受伤住院这件事情,他真的不知道。
不过她的病房,一打听就会知道在哪里。
想到纪清和会住院还是他害的,宋司晨心底划过一抹苦涩。
宋司晨去的时候,六楼一阵骚动,医生护士们往六楼最边上的病房涌去。
六楼是人民医院的VIP病房,能住在这里的病人非富即贵。
人都是好奇动物,甭管你多么尊贵,遇到这么大的动静,难免有人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往来穿梭的医生们,宋司晨的心底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是纪清和的病房。
宋司晨不作他想,两步跑上前去。
门口被人围住,通过他们的谈话声,宋司晨才了解情况。
原来纪家为了估计纪清和的心情,便隐瞒了她手废掉的真相,不想被人说漏了嘴巴,此时接受不了打击,连医生都束手无策。
直到后来很多年,宋司晨都无法原谅自己。
他的眼前总是就会浮现出此时这一幕,悲伤欲绝的纪清和,扑在梁凤华的怀里,紧紧抓着她胸前的衣襟,哭的像个孩子。
她一声又一声质问,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她哭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我?我只是太爱宋司晨了而已,如果爱一个人有错的话那我认错,我道歉,我错了,请把我的手还给我好不好?这已经是我最后的希望了,我只有它了……我再也不要喜欢宋司晨了,我不喜欢他了,把我的手还给我好不好?好不好啊……这是逼我去死啊……”
难道她受到的报应还不够吗?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这么对她?
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擒住她的心脏,尔后用力一拽,和着血水,连着筋骨,连根拔起,将她彻底掏空,带走了她最后的希翼,断了她的后路,绝了她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一字一句,声声泣血。
准确无误的砸在宋司晨的心上,形神俱灭。
梁凤华看着哭的肝肠寸断的女儿,头次哭成了一个泪人。
她情愿自己去代女儿受苦,只愿她的手能好。
小清说的对,这是将她的生路给彻底断了。
在听到最后一句时,梁凤华脸色微变,一旁的医生已眼疾手快冲上前去,按住纪清和,给她打了一剂镇定剂。
谁都没有阻止,余下的只有哀伤。
此时此刻,他们心底无比清楚,待纪清和再次醒来,曾经那个小清就彻底没了。
留下的这个,自此之后,将关上心门,在自己的世界里独活,孤独又寂寥。
或许,她还会记得,他们是她的亲人。
亦或许,全都忘记。
北城的八月,焦金流石,而纪清和的心一片阴冷,满目荒芜。
那一句句质问,逼得宋司晨连连后退,脸色发白,无法呼吸。
他第一次发现,或许,他真的做错了。
秦沁的死跟她有没有关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一直都将秦沁的死所带来的痛苦,转加到纪清和的身上。
并以此为借口,报复着她,折磨着她。
眼前的这个女孩只是太爱他了而已,他可以不接受一个人的爱,但不能这般肆意践踏,将她逼上绝路。
在这一刻,宋司晨蓦然发觉,他心肠真狠。
“这样的结果,你满意吗?”沙哑的嗓音中满是压抑的痛楚。
宋司晨抬眸,是纪淸弦。
他眼底的悲恸和绝望那般明显,逼的他无处可逃。
宋司晨嘴唇哆嗦,开不了口。
“你恨她,怨她,报复她,想让她死。可以!”纪淸弦额角的青筋暴起,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一字一句,似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请你给她一个痛快,总好过这样,生不如死。”
宋司晨脸色惨白,他想说什么,却发现脑海一片空白。
再多的解释和歉意,都弥补不了他带给她的伤害。
宋司晨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对不起这三个字是多么冠冕堂皇,虚情假意。
又多么伤人。
纪淸弦说:“我妹妹为你所付出的,你比我更清楚,现在她已经成了这样,我只希望你放她最后一条生路。”
“如果你对她真的有那么一点愧疚的话,那么离婚吧。她将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全都给了你,剩下的也该由我们去陪她了。”
看着躺在病床上一脸苍白,眼角还带着泪水的纪清和,宋司晨的心被狠狠揪住。
他听到最后,呼吸陡然一紧。
许久,方才点头,说道:“好。”
“我答应你,和她……离婚。”
随着最后两个字出来,心疼到麻木,全身上下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流失,抓都抓不住。
他们之间,终于断了。
从今往后,再无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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