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淸弦知道纪清和回碧海别苑收拾东西,他低头看了看时间,按说这个时候人应该早就回来了。
“阿忠。”纪淸弦唤道。
“少爷。”
“小姐还没回来?”
阿忠笑了笑,“太太今天在满江楼订了位置,想必少爷是怕小姐耽误太久,叫太太等级了。小姐走的时候跟我说了,说可以叫您先过去,她回来之后自己去就好了,不用等她的。”
不知道为什么,纪淸弦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他想了想,还是说道,“算了,等小妹回来,我们一起过去。”
纪淸弦说完没多久,电话就响了,是纪清和。
他接起电话,“小妹,你快回家了吗?要不要阿忠过去接你?”
电话那端稍稍一顿,说道,“您好,请问您是机主的哥哥吗?”
纪淸弦心中一顿,心中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我是。”
“是这样的,我们医院刚刚送过来一位病人,我们根据病人的手机找到了您,您现在需要立刻赶来人民医院,您的妹妹因为手腕严重受伤现在进了手术室,急需手术,需要家属签字。”
医生那端话音未落,纪淸弦立马叫阿忠去接了纪儒生和梁凤华去医院,而他自己则在电话里将病情了解了个大概。
待电话挂断,纪淸弦眼眸通红,额角青筋暴起,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露出发白的骨节。
什么叫做手腕筋脉损伤严重,哪怕做了手术也不能痊愈?
什么叫做他们要有心理准备?
庸医!
一群庸医!
右手……为什么会是右手!
难道不知道右手对小妹的重要性吗?
画画是小妹一生的爱好,若是手毁了,那小妹这辈子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这将是小妹今后活下去的唯一出路,老天如此不公,连最后一条路都给堵死了,那小妹她……
纪淸弦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他不信,不信!
等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们正在准备手术方案。
纪家在北城也是数一数二的豪门,纪淸弦一去,立马就认出了他,同时明白了此时躺在手术室里的人恐怕就是纪家千金了。
曾闻纪家千金对作画极有天赋,从小到大拿了不少大奖回来,偏偏她又伤了右手……哎!这都是命啊。
不过,医生还是将纪淸弦的情况再次具体说了一遍。
“纪先生,令妹被送来的时候手腕已经扎进许多玻璃碎片,这些碎片只是隔断了血管,重要的是她的手腕有被重物砸过的痕迹,因此那些碎片在外力的冲击下割断筋脉,而腕骨也因重物撞击而粉碎性骨折。”
医生手中的指示棒在X光片上逐一指出纪清和的伤处,光片上纪清和的腕骨明显碎成一团。
“但是我们还发现手腕出现了二次骨折,令妹被送来的时候已经昏迷,那人说他去的时候令妹躺在地上,所以我们推测令妹受伤的时候是站着的,而人在倒下的时候又压倒了手腕,所以才会再次骨折。”
医生说道这里,顿了顿,“我们知道纪先生很难接受这个结果,但您知道人民医院的骨科是我国最好的,由我们主任亲自主刀,胜算会很大。”
纪淸弦站在X光片前,劲瘦笔挺的身形宛如松柏。
他的目光太冷,以至于医生将剩下的话语悉数吞入肚子。
半响,他开口,“几成?”
医生微顿,了然这是问他有多少把握,他照实说道,“只有三成。”
“三成?”纪淸弦浑身线条紧绷,语气生硬,带着阴霾。
“令妹的伤实在太过严重,术后能动已实属奇迹。”话虽未说完,纪淸弦已全懂。
“我能见见她吗?”他问。
“可以,请跟我来。”
医生带了纪淸弦往手术室走去,因为没有家属签字,所以按照规定,纪清和只能被停放在外面。
短短不过数十米距离,却用尽了纪淸弦所有的力气。
他伸出手去,指尖颤抖,在第三次的时候,才掀开薄被。
目光落在她的手腕处,纪淸弦眸光紧缩,手猛然一抖,被子就从手中掉落。
伤口鲜血淋漓,狰狞不堪,满目疮痍。
他知道,这已经是医生处理后的结果了。
那未处理之前呢?
究竟是怎样一副情景?
他不敢想。
……
“哥哥,我今天就去把我所有的东西拿回来,相信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离婚了。”
“哥哥,你说约翰老师会不会觉得我不听话,不喜欢我这个学生啊?”
“不过没关系,只要约翰老师看了我的画,他一定不会后悔收我这个学生。”
“哥哥,在将来的某一天,我的作品连通我的名字,将一起被挂在巴黎美术学院的墙壁上,我相信我可以做到,因为,我是纪清和!”
……
而早上那个满含自信,挥动翅膀欲展翅高飞,甚至带着一丝丝狂妄的女子,眨眼间却躺在了病床上。
无声无息。
堂堂七尺男儿,在这一刻,泪流满面。
很快,他从里面出来,眼角泪水未干,说道:“做吧!”
事已至此,他们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是吗?
“好,我们这就去准备,只是……”医生说道这里,有些犹豫,“我们还发现令妹的脑电波有些不寻常,所以现在这里问一下纪先生,令妹的精神是否出现过问题?”
见纪淸弦不说话,医生也知道他的顾忌,说道,“纪先生请放心,病人的情况我们医院会全权保密,还望纪先生能告知我实情,因为我们需要了解病人全部病史,这对我们此次手术至关重要,将影响我们用药,希望纪先生能够明白。”
纪淸弦闭了闭眼睛,咬牙,吐出一个字,“是!”
“我们初步做出的判断,是在两年前,是吗?”
“准确来说,是三年前。三年前我妹妹因为一场大火,她亲眼看到有人在自己眼前死去而受到刺激,再加上她自己也受了伤,那个时候已经出现了短暂的抑郁,因为只是轻微,所以家人没有告诉她,在经过一段时间引导和调理之后,就走了出来。”
纪清和说道这里,深吸一口气,这才说道,“两年前,她再次受到刺激,情绪很不稳定。为了不影响她的正常生活,我们找人将她那段记忆封存,两年来,她一直都平安无事。”
医生听罢,点了点头,看来诊断结果是没有错了。
想到这里,医生也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诊断出来,之前的催眠已经没有了作用,并且纪小姐的情绪已经迅速恶化,我建议纪先生做好准备,到时候转去神经科,毕竟照目前状况来看,病人醒后情绪变化会很大,需要早作准备。”
即便纪淸弦没有说话,医生仍能够感觉到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绝望和寒意。
“如果您决定好了,请联系你们的父母在这里签字,我们需要马上手术。”
医生将手术协议放在纪淸弦面前。
“早在我妹妹小时候,我家已经把监护权交给了我,医生不放心可以去查,这个协议……我签!”
纪儒生心脏不好,梁凤华所有的希望都在纪清和身上,他不能叫这两人任何一人来签这个协议,纪家,已承受不住任何打击了。
纪淸弦抖着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很快,纪清和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他出了病房,拿出电话,拨出一个号码:“林特助,查我妹妹今天在碧海别苑究竟发生了什么,立刻!马上!”
听出纪淸弦语气中的不对劲,林特助挂了电话,立刻就着手去查。
纪儒生和梁凤华来的时候,纪淸弦一人守在手术室外,纪清和还没有出来。
“景行,究竟怎么回事?你妹妹怎么会进了手术室?”
纪儒生一看到他就赶紧问道,表情严肃,无不担忧。
景行是纪淸弦的字。
闻言,他尽量将事情说的不是太糟糕,“小妹伤到了手腕,医生正在给做手术,不要紧的。”可惜他的脸色和表情出卖了他。
手腕?
纪儒生和梁凤华纷纷抬眸,看着他。
纪淸弦的心更疼了,他瞥过眼,不去看他们,嘴唇紧抿。
梁凤华只觉眼前一黑。
“阿凤!”
“阿姨!”
梁凤华睁开眼,看着两人,一字一句,“我没事。”
说着挣扎着起来,“清清也会没事的,没事的……”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纪儒生手心的肉里,都没有发觉。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她,等她出来,平安……无事!”
是,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与此同时,医院另一房间内。
季明轩看着站立窗前的兰钺生,只一个背影,已哀伤至极。
他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兰钺生只觉自己的一颗心绷得紧紧的,上面压着无数巨石,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没有人能够体会到,当他见到纪清和躺在地上时,是怎样一种心情。
心仿佛停止了跳动,连呼吸都停了。
他抱起纪清和就往医院跑,他开车速度一向快到极点,唯独这一次,觉得好慢。
心如刀绞,被撕裂的痛感游走五脏六腑,吞噬他的理智。
体内的戾气四处流窜,怎么都压制不住,宛如地狱而来的恶灵,毁了他全部支撑。
他抽出一根烟,拿到嘴边,想点,指尖颤抖,火怎么都点不起来。
蓦地,他扔了打火机。
眸底卷着滔天怒意和毁天灭地的暴虐,淹没一切。
气氛凝滞,谁也不说话。
许久,他红着眼眸,“季明轩,你家世代行医,给我治好她!”
“我要她,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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