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两日,玉瓷便将设计图纸画了出来。
既然是为皇后娘娘设计的,那么凤凰必须是唯一的主题。因此,玉瓷中规中矩地设计了一支俏色九尾凤凰吐珠钗为主基调,再辅以红翡琢成的凤凰花小簪,如此,也算是勉强凑了一套玉头面。
画图的过程中,她无数次感慨,皇后娘娘实在是太过刁难于她。皇家女子的头面,多以富贵的黄金为主材料,就算是凤凰,也需是金灿灿的色调才能体现出其贵气。
现在是要用玉料去琢凤凰,玉料色彩寡淡内敛,恐怕很难体现出气势。
所以,除俏色重要外,她更需要在玉件的本身下些功夫。图纸上无法看出来,只是玉瓷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上次的红梅卧雪玉扳指,虽然乍看上去很普通,但细细打量下来,便会发现图案是嵌于其中,让人不禁生出探究之心。即使只是障眼法,但也足够吸引众人目光了。
又考虑到一整只凤凰玉钗会过于笨重,所以她已经准备对玉钗进行镂空处理,一是能减轻重量,二是能使凤凰显得轻盈灵动。
只是虽然想法很好,实施起来却十分困难。
因为镂空之后的玉钗会脆弱得多,一不小心便会折断,所以,这玉料的挑选变得尤为重要。
她从书中了解到,博山所产玉料排所有玉料韧性之首,若是连这博山玉料都不能满足她的设想的话,那么估计再没有玉料能琢出这支凤钗。
只是,玉行的玉料每月由玉行中管事去采购一次,但由于周期短,都只是在较近的地方采购,或是有那采玉的散户自己带着玉料上门兜售,他们也是会挑好的收下的。
问题在于,这博山位于承国最西部,多沙漠戈壁,是最荒凉的地段,且离上京也很远,若是要去采购一回博山玉料,少说也要三五个月才能回来。
这成了最大的问题。
第二天,玉瓷便将云起玉行所有分行的管事聚集在了一起。
因为云起玉行是上京最早的玉行,又颇为权威,玉行管事主管玉行玉料玉器出纳等问题,能成为管事的,都是很有些资质和眼力见儿的。可以说,一件玉器,自他们手上一过,他们便能立刻估摸出玉器价值几何。
这些都是需要常年累月积累经验的。所以,管事们几乎都已年过四十。
云起玉行共有七家分行,分布于上京各主要街段,其中属于赵大老爷的有四家,私底下由路老夫人打理的,有三家。两边势力的分行自然又各有些芥蒂。
七个管事分两边在玉行接待大厅按次坐下,玉瓷则泰然地坐在上首。
老夫人这边的三个管事对玉瓷的能力没什么怀疑,因此还算是心平气和地坐着。而赵大老爷那边的四个管事,却有些气不顺地睨着玉瓷。
在他们看来,这尹玉瓷根本就是个沽名钓誉的小丫头,只会投机取巧!玉雕是一门古老的手艺,多少人一生默默无闻将玉器远输内外,却从未有谁像她这般高调的!
玉器没出几件,名声倒是响得很!
现在最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连皇后娘娘也指定了她为自己雕琢寿宴上所要佩戴的头面!
玉雕师中更有人学着她一门心思往投机取巧上钻,再不肯多夯实基础雕工。好好一门手艺,竟然被这小丫头弄得乌烟瘴气。莫非,这玉雕行业要因为这小丫头走到尽头?
呜呼哀哉!
只是,他们并不承认他们只是在嫉妒玉瓷罢了。
几个年纪较长的管事吹胡子瞪眼睛地睨着玉瓷,沉默良久,其中一个忽然道:“云公子,你这也太为难我们了。”
在玉行里,他们并不好称呼玉瓷为“路夫人”,因为这个行当里很少有出色的女玉雕师,叫起来多少有些别扭,而且,这么尊称她一声,总觉得莫名其妙低了个档次一般。
既然她曾自称云公子,他们便都只是称呼她为云公子。
比起路夫人,玉瓷当然很是乐意接受这个称呼。
听到那位管事这样说,玉瓷眉毛微扬,偏了眼去瞥他一眼。
同她目光撞上,管事只觉自己背脊一凉,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低了头,有些含糊地接着说道:“博山玉料很是珍贵,现在出产得少,我们库房里已经很多年没有收进博山玉料了。而且……”他顿了顿,有些夸张地睁大眼,“你还要色彩丰富的博山玉,这不是为难人吗?”
他一说完,满厅的人一阵喧哗,均是赞同的声音。
“是啊,我们哪里去找这博山玉?”
“她是没做过管事不知管事苦,哪里知道我们的艰辛。”
“没掌过事的人就只会提这些无理的要求。”
……
各种讨论声不绝于耳,玉瓷神情淡淡的,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们。
众人吵闹一阵,却半天也没等来玉瓷的反应,多少有些悻悻然,闹了一会儿,便都自觉地闭了嘴,各自抬眼去看玉瓷的意思。
毕竟,这次皇后娘娘指定的是尹玉瓷,又不是他们分行中的其他人。老太爷已经下了命令,说只要是尹玉瓷的要求,有求必应,全力配合。
他们虽然心中不愿,自然也是要配合的,可是,这难度似乎也大了些,也怨不得他们心中有怨。
众人终于安静下来,玉瓷又是语调平缓地道:“我不想再重复一遍。不管用什么方法,去别家玉行购买也好,四处寻找博山采玉人也好,三日之内,我需要一块色彩丰富的上好博山玉料。”
一锤定音后,她微垂了眼睑,不再看众人。
“嘭——”却是有一人拍案而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怒意,“尹玉瓷,你不要太过分了!”若是论年纪,他们可都是尹玉瓷的长辈,就算是论玉器行的资历,他们也都是她的前辈,她尹玉瓷有什么资格这样同他们说话!
“过分?”玉瓷有些不屑地抬了抬眼皮,声音冷冷自薄唇吐出,“若是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到,你们还有什么资格成为云起玉行的管事?”
上京第一玉行,所有的管事聚在一起,居然连一块玉料都弄不到,实在是让人耻笑。
听出了她话语中的讥讽,那管事更是怒不可遏,伸出颤抖的食指指着她,“你,你……你竟敢这样同我们说话……”
玉瓷只是冷笑一声,“若是做不到,恐怕今后我也不会有机会同你们说话了。”
话中的意思竟然是,若是这事做不到,今后也不必在云起玉行谋事了。
“你!”众管事都怒了,纷纷站起身。他们可都是云起玉行的肱骨之臣,就算是老太爷都不敢用这种嚣张的语气和他们说话。
她怎么敢!
最怒的当然是赵大老爷那边的四个管事,平时他们就老想着该怎么把赵继芳这边的三个分行搞垮,现在又怎么能忍受这边的人对他们颐指气使呢?
怒意上涌,四人纷纷拂袖而去。
一直在一旁侍立着的水碧,见状也有些诧异,只是玉瓷完全没有挽留四个管事的意思,她也不由得微俯了身凑到玉瓷耳边低语:“夫人,这样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毕竟,眼前这个节骨眼上得罪这些管事,绝不是明智之举。
然而玉瓷只是微微挑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