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自然是众星捧月般地将玉瓷迎去了花厅,一大家子人依次坐了,丫鬟们忙捧上茶来。
“玉瓷,那个时候,我们也是恰好在中德寺才躲过一劫,知道你入了狱,急得不行。但是,景之受了很重的伤,我们也是分身乏术啊!”才一坐下,老夫人就忙着朝玉瓷解释。
玉瓷冷笑。
恰好。实在是很巧合。只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也不回一言,只静静地望着她。
被她望得心中一阵发毛,老夫人想起来,这尹玉瓷本就是个聪明人,哪能被自己这几句没什么信服力的话说服,眼珠子一转,她似有些气愤地拍了拍腿,“若不是龚画暖那个贱人,景之何至于受伤!”
玉瓷一怔,有些诧异地盯着她。
老夫人一看就知道尹玉瓷多半是对上京发生的事没什么了解,便道:“玉瓷还不知道吧,那龚画暖分明是前太子的人,要不是她给景之下套,我们无暇他顾,你也不至于……”说到这里,却不再多说。
水满则溢,有时候,话说七分就好。
玉瓷眉梢一挑,倒真是有些惊讶。
龚画暖的身份不同寻常,她从一开始便有怀疑,但怎么也没想到,她竟是太子派来的人!可是,看着龚画暖对路景之的情谊,怎么也不像是假的啊。
想到这里,她抬眼去看了看路景之,只见他神情淡漠,似是没什么反应。
便摇了摇头,如此薄情之人,实在难见。
她也是女子,自然是明白龚画暖眉眼间透出的情意不是能装出来的,那么身为当事人的路景之,自然也是清楚,何至于一点感情也没有?
不过想想又觉得不太对劲。
他们连自己是秋深王派来的人都查清楚了,这龚画暖本就是一个身份不明之人,路景之将她纳为妾室,老夫人怎会不去调查一番。
眉梢一凝,她突觉有些心寒。
莫非……莫非路景之早就知道龚画暖是太子的人,而这些日子的相处只是虚与委蛇,龚画暖算计路氏,他又怎会不懂得去反算计呢?
否则,以太子心思如此狠戾之人,又有龚画暖做内应,当日怎么会没能杀了路景之,反而让他逃脱了呢?
所以,看来路景之早就做好了准备。
这么说,老夫人说这么一堆有的没的,只为了将责任全都推到龚画暖身上?
实在是无所不用其极。
玉瓷略带嘲讽地笑了笑,但面上却是惊讶之色,“什么?画暖她……那么,她现在境况……”
“那等贱人!怎么能留她活到现在!”路老夫人明白她想说什么,率先开口道。一脸正义,似乎是为玉瓷出了一口气般。
死了?
玉瓷心中一颤,也不知是唏嘘还是惋惜,便又去望了望路景之。他依旧神色淡漠。
玉瓷不由得心中发笑,很好,这就是路氏,这就是冷情淡漠的路家人。
玉瓷不再说话,只是脸上神色似乎和缓了些。
老夫人将她这细微神色看在眼里,心中微舒了口气。
这时,李妈妈进来道:“老夫人,晚饭准备好了。”
老夫人闻言却是身子一震,面色有些怪异。似乎,那不是去吃饭,而是去打仗一般。但她很快敛了自己的神色,勉强笑笑:“去饭厅吧。”
一群人忙起身。玉瓷心中疑惑,有些狐疑地跟着众人去了。
去了饭厅,老夫人却故意让玉瓷走在前面,玉瓷心中有事,便也没在意。
因此,当她第一步踏进饭厅,望见桌旁已经站了一个身量窈窕的女子背影时,亦是一怔,步子却有些迟疑了。
那女子似乎感受到身后有人,便回了头来,望见玉瓷,蓦地笑起来,“玉瓷。”复又摇了摇头,自我否定般,“不,现在应该唤姐姐了。”
玉瓷整个人已经呆愣住。
宁容郡主。
她一身樱红色衣裙,挽了个歪髻,姿容姣好,面含笑意地望着她。
这身夫人装扮,虽与她平日高高束起长发显得干净利落的模样有些不同,但却又有另一种气质。
但是,她此时这身装扮出现在路府的饭厅,纵是她再愚蠢,也该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玉瓷微微皱了眉,偏脸去看老夫人。她的神色有些不安,视线不敢与她相对地左顾右盼,一副想置之事外的模样。其他人面色也都有些不自然,纷纷偏开了脸。
玉瓷回过脸来,朝宁容盈盈下拜,“参见郡主。”
这一次,她倒是没有再去看路景之的反应。因为,他此时的态度根本不重要。
宁容一怔,忙上前来虚扶了玉瓷一把,“姐姐不用这样,虽然我们同为平妻,但按进门先后来说,我还是得尊你一声姐姐。”言辞恳切,没有半分虚伪。
嗯,她倒是诚恳。
算起来,元宵那夜遇刺,是宁容救了自己一命,而且,在刑部大牢里的时候,唯一肯去看她的竟是宁容郡主,虽然不说有多大用处,但还是让她安慰了许多。
所以,对于宁容,她是感激的。
此时,虽然面对这样让人尴尬的境况,她对于宁容郡主,竟完全恨不起来。
她毕竟,只是一个单纯地喜欢着路景之的人罢了,而且,还因此连带着对自己很好。
她对路景之从来没有过感情,更何况现在自己已经有了楚寞,便也不存在什么吃醋的意思。
因此,面色还算平静。
只是,路氏明知道此事会让她难堪,竟也还巴巴地将她接了回来。既然,路老夫人已经有了更为有价值的宁容郡主做了她家儿媳妇,为什么还允许路景之将她接回来呢?
不是多此一举吗?
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回来给她难堪?
心中冷笑,呵呵,路氏,真是送了她一份大礼,她才刚回来,便迫不及待想看她的难堪吗?
见着尹玉瓷竟然没有想象中的横眉冷对,也似没有闹脾气的样子,老夫人多少有些诧异。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尹玉瓷对此没有什么意见,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想着,她便呵呵笑了两声,上前一步,一手牵了玉瓷,一手牵了宁容郡主,语重心长地道:“你们两个啊,都是我的好儿媳,能这样和和乐乐的最好不过了。”引着两人去饭桌旁坐下,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旁。
宁容笑得有些腼腆,偷偷拿眼去看玉瓷,玉瓷亦咧咧唇回了她一个笑。见玉瓷对自己竟然没有一点芥蒂,宁容也悄悄舒了口气。
不过想来也是,当初第一次提起这婚事时,她就没有半点反对,只是那时候景之哥哥不愿意娶她。现在,难得他想清楚了答应这桩婚事,虽然婚礼有些仓促,但是,现在正是路景之春风得意之时,不仅升了职,还得了自己父亲这边的支持,她相信,往后的路府只会蒸蒸日上。
整顿饭吃得还算和乐,玉瓷虽然不怎么言语,但也没怎么摆脸色。只是路景之从头至尾只是沉默,不发一言,仿佛长途奔波让他很是劳累。
宁容瞥瞥路景之的神色,有些担忧,为了活跃气氛,便朝玉瓷道:“对了,姐姐,你的伤已经好了吗?”
伤?
饭桌上的一群人便都动作顿了顿,有些诧异地望向玉瓷。
尹玉瓷真的受伤了?原本以为前太子只是故意传出这消息来让他们担心的,竟然真的用了刑?
玉瓷浅浅一笑,“已经好了。”
宁容抚抚胸口,“那就好那就好,当时看到姐姐那副样子,可真是吓坏我了,已经好了就好。”
听她这样说,路景之突然皱起了眉,蓦地问道:“之前受伤,很严重?”声音有些嘶哑,似乎是太久没说话,所以嗓子有些干而带出的声音。
宁容略有些歉色地敲敲脑袋,“也是怪我,之前一直没机会说,后来有机会了又忙着……”说到这里顿了顿,脸色微红,“所以才忘记告诉大家了。”看她那神情就知道,后来肯定是忙着婚事,早已幸福得不知今夕何夕,哪里会记起这事。
“嫂嫂,你哪里受伤了?”路采之闻言就不干了,有些急切地问道。
同他一样着急的,还有一旁探着小脸盯着玉瓷的路溪,一双眼睛上下逡巡,似乎想找出她受伤的地方一般。
玉瓷摇头笑了笑,“你们别听郡主说得那样夸张,不过是些小伤罢了。”
心中却是嘲讽地笑了笑,严重?真实情况恐怕比宁容郡主看到的严重多了,挑手筋的时候才是又折磨身体又折磨心灵的时候。
只是,何必要说呢?说了去博取同情么?让他们愧疚?
同情的话,她不需要,愧疚的话,他们恐怕也不会有这种情绪。
“对,没那么严重,更何况,二嫂得了秦兄的医治,肯定连疤都不会留下的。”见气氛有些怪异,而且路景之那黑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的脸色,路谦之不由得说道,只是想缓和些气氛。
只是,一说到尹玉瓷去百草谷治伤的事,他便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有多愚蠢,怎么会提起这事呢!
果然,他这么说了以后,大家面色不但没有缓和,反而极深地皱起了眉,特别是路景之。
恐怕全上京的人都知道,尹玉瓷究竟是怎样得救的,又是怎样去的百草谷。
虽然现在上京的人惧怕路氏的权势,不敢太多议论,但私底下,恐怕都在悄悄讨论着路景之究竟戴了顶多大的绿帽子吧。
当初,他就觉得没有必要再去接尹玉瓷回来了,毕竟,都已经是和别的男子跑了的人,再接回来又有什么用呢?只能是让自己更加难过,无奈,后来又……
唉,他叹了口气,自己虽然无心点起这场火,但似乎,已经是不可避免地点了。
见众人均有些面色怪异地望着自己,似乎有什么禁忌不可说一般。玉瓷也轻叹了口气,看来,还是不可避免地提起了这个,路景之一路都在回避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