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家的这个宅子,应该是买下了二手宅子来翻新的。只是一路走来,玉瓷却发现一应摆设器具都换了全新,连栏杆上的红漆都已经重新刷了一层。
不得不说,动作迅速的背后,是不菲的钱财。
可是,这尹家究竟是什么时候发了财,又是怎么发了财,她竟然一点都不得而知。
尹老爷见着玉瓷四处张望,眸色微沉,搓搓手,随意问道:“咦,怎么不见青音那丫头呢?”
玉瓷闻言身子微顿,想起他们并不知道青音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扫一眼扶着自己的水碧,面容沉寂,淡淡道:“那丫头嫌跟着我没什么盼头,逃走了。”
虽然青音现在或许就跟在她身边,但玉瓷说出这话时,却是无比自然。
尹夫人怪异地抬眼瞥一眼玉瓷,眸光闪动。而尹老爷听她这样说,也是欲言又止地伸了伸脖子,最终却偏过了头,终究什么也没说。
玉瓷心中有些狐疑。他们的反应,有些奇怪啊……
只是她也没太深想,只当自己是心中有鬼而疑神疑鬼。
此时已到饭点,他们径直将玉瓷引到了饭厅的偏厅。忙有丫鬟端了热茶上来,玉瓷默不作声接过茶盏,静静喝起茶来。
说多错多,就如同最初在路府里醒来的时候,她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言行。
奇怪的是,她不说话,尹老爷也不怎么说话,就连先前在大门口对她表示出万分想念的尹夫人,也不再像先前那般热络,甚而是有些小心翼翼地偷瞥她的神色。
心中的那阵怪异感又油然而生。
有什么是不对劲的,只是那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一时间却又想不真切。
下人很快准备好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将大大一张圆桌摆得满满当当。碗盘筷箸一应俱新,排场丝毫不逊色于官宦之家。
一同用饭的还有一对年轻男女和一个年轻女子,据说那是她的哥嫂和妹妹。
因为先前尹家只能算是小家小户,且尹老爷当年算是入赘,因此多年来竟然只有尹夫人一个原配,再没纳妾。膝下子女也就他们三人。
原本应该算是一场其乐融融的家宴,竟然诡异的没有什么融洽氛围。哥嫂和妹妹没有因为她的归来而露出应有的愉悦,尹老爷和尹夫人也一直保持沉默。
玉瓷沉默着为自己夹了片鱼肉,瞥一眼众人,唇角露出些淡淡笑意,柔声问道:“爹娘还没有为妹妹找一户好人家么?”看她的模样,应该早就到了婚配年龄。
饭厅突然一阵寂静。
连先前还隐约活跃着的筷箸与碗沿敲击的声音都没了。
玉瓷自觉失言,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便有些歉然地去看向那个着丹霞色袄子的女子,却见她脸色不大好看,阴沉沉的。
难道真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她以前经受过什么打击所以不能提嫁人的事?
可是,她只是觉得气氛太过压抑,而一个女子回娘家怎样也不该是这样的场景,所以才试着说些话来活跃气氛的。
所以,果然还是说多错多,不如不说?
心中一沉,玉瓷略皱了皱眉,不再开口。
一顿饭吃得无比压抑,直到用餐结束,尹老爷也似舒了口气般对玉瓷说已经为她准备了房间,让她早点休息。
而玉瓷自然逃也似的去了自己的房间。
水碧正在为她整理床铺,玉瓷望着桌上哔啵的烛台有些愣神,“水碧,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家不太对劲?”想着想着,便压低了声音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水碧动作一滞,抬头来朝玉瓷深以为然地用力点头,不忘加上一句:“很不对劲!”
“哦?”玉瓷细眉微挑。
水碧忙走过来轻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说,“进了大门以后尹老爷和尹夫人就像是变了个人。”她皱眉想了想,继续说,“尹少爷和尹小姐也有些不对劲。”
竟然与玉瓷的想法不谋而合。看来确实是这一家人有问题,而她先前竟然会以为这些只是自己想多了。
正小声说着话,门外突然传来咚咚的叩门声,两人身子一震,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玉瓷,睡了吗?娘煲了汤来给你。”
是尹夫人的声音。
饭后还要送汤?而且又恢复了那有些虚伪而热情的语气。玉瓷眉头蹙起,朝水碧使个眼色,水碧会意点头,忙紧张兮兮地抓了一旁用来剪灯芯的剪子,悄悄塞进自己的袖子里。
“玉瓷?娘进来了。”
尹夫人的声音又忙不迭地响起。
门没有上闩,因此,她话音刚落,便立即传来吱呀的开门声响,很快,几个人撞进玉瓷的视线。
门外确实是尹夫人不错,只是一起的还有尹老爷。
而且,也并没有带着什么煲好的汤。
玉瓷心中顿生警惕,皱眉问道:“爹,娘,有什么事吗?”
尹老爷听她这样说,神色怪异地望了望她,然而并没有开口,而是侧了侧身,露出身后的一个身影,恭谨地朝那人躬身,低声道:“荀公子,请。”
他竟然会做出这样低眉顺眼的模样?
玉瓷感到十分诧异,同时探眼去望了望在他身后那个,被称作荀公子的人。
是一个着玄色衣衫的年轻男子,身形修长,面容清俊,只是此时的他虽然面无表情,眸中却似泛着寒光。
这是谁?
心中突然警铃大作,玉瓷感到了一阵危机感。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测,见那人走进屋,尹老爷便讨好地朝玉瓷笑笑:“归姑娘,你们慢慢聊。”说罢便又躬身退了出去,出去前还不忘将门合上。
而玉瓷早已立在原地,呆若木鸡。
归姑娘?
他叫她归姑娘?
心弦骤然紧绷,那个早已被她遗忘的名字突然跃入脑海。
归怡。是这个身主真实的名字,而其身份却是,秋深王手下的杀手。
这样看来,归怡并不是暗中取代了尹玉瓷的位置,相反,她的父母完全知情,甚至,他们完全听命于秋深王。
那么面前这个人是谁?
玉瓷脑中一片眩晕,撑着桌面缓缓坐下。
玄衫男子见她坐下,也只是依旧面无表情地环顾一圈屋子,视线在水碧藏身的帘幔处顿了顿,然而他终究没说什么,微眯了眯眼冷声道:“听说你在上京进行得不大顺利,主子让我来看看情况。”
明明只是一句以最寻常语调说出的话,玉瓷却感觉,这话中像是藏了千支利箭,箭尖直指向她,只是做个起势,便让她心房陡然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