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曼森自十年前便再未出现在人前,明着是隐退,却更像是被害,而害人者传闻便是其唯一的徒弟,如今的新一届‘赌王’——史迪特。本来,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世人皆知,纵然是怀疑得紧,但没有证据的事,也只作饭宴酒局间的谈资而已。
何况,即使是真的又如何,难道世上还少了这样过河拆桥,反咬一口的事?在座的众人皆是深谙此道,对这类事该是家常便饭。
“哈哈哈……”突兀的笑声迅速在房内散开。
初闻此话,对面的人身躯一凛,半响后便蓦地大笑起来。只是那笑却瘆人得紧,笑意甚至都未达眼底。
“沈小姐也说了,传言而已,当然不是真的。”说完便朝一旁的侍者递去一个眼神,再转到一方时,明显少了刚刚的僵硬,淡然的道:“沈小姐年纪尚轻,被这些所谓的传言蒙蔽在所难免。”
侍者随即领会,迅速派发第四张牌。
“哦,是吗”仅两人可闻的轻喃,不说信,也未言不信,飘渺得很。
收回视线转向刚刚发下的牌,依然眼神微闪,‘方块J’,不过片刻再次恢复刚刚的玩味表情,状似无意的朝对面睨去一眼。
已经是最后一张牌了,全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侍者的手中,依然亦不例外。
终于,最后一张牌出现,一眼瞟过却只是淡淡扬了扬眉。
‘吱~~~’一连串响动在对面传出,男子起身理了理并无褶皱的衣角,连眼神都未给对面的人留下半分抬脚便朝门口走去。
在将要接过侍者手中的外套时,女子适时出声,话中却有些故意为之,“史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可还没看底牌呢?”
听到此话,男子收回伸出的手,漠然转身盯着对面一脸淡然而坐的女子,不疾不徐的道:“黑桃K,Q,J,10,再加上我的底牌是黑桃A,同花顺。”
众人瞬时全都愣了,黑桃同花顺,最大的牌!
女子却只是笑笑,仿佛并不感到惊讶,缓缓自椅中起身。那慵懒的动作配上一对明眸,自成一股傲然凌厉,却该死的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仿佛自己才是最后的赢家。
站立的身影改变了刚刚的压迫意味,两眼平行而视,在众人眼中却硬生生要高上一等。
史迪特亦是一愣,却是惊诧于依然唇边的那一抹笑意。
“史先生说笑了吧”,孑然看着对面的人,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牌面缓缓划过,出口的话却好比惊涛骇浪。
“我怎么记得黑桃A……是我的底牌呢”。
手指准确的停在那唯一扣着的一张牌上,话落的同时亦将牌的真面目大白于天下。
“黑桃A”
“竟然真的是黑桃A”
史迪特身躯一僵,神情惊愕不已,眼中明显是不信。脚步一转,当即走回桌前,刚要翻开手中的底牌。
女子却在此刻适时出声,出口的话在众人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哦?我似乎忘了自我介绍……”
“刚刚忙着说笑忘了规矩了”,头一歪,眼中有着狡黠,“说起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师~兄~”,刻意拉长的语音在半启的唇间缓缓飘出,声音不大却似剑鞘般直射入心,让听到的人都为之一震。
史迪特愕然看着自己的底牌,那一张‘梅花A’刺得人眼角生生泛疼。底牌瞬间被揉碎在掌中,手掌主人的视线却全然不在此处,只一脸僵冷的盯着对面遗世独立的女子,眼中的冷静和漠然立时便被打破。狭长的眼眸冷冷的睨着,有冷漠,有震惊,更有……慌乱?!
若说刚刚的‘黑桃A’只够让人惊诧半响,那如今的这声称呼,则实在是让人迷惑不已。
世人皆知,雷曼森只有一个徒弟,这声师兄从何而来?本已经结束的赌局却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再次凝住众人的目光。
男人在最初的震惊中逐渐回神,“我看是沈小姐在开玩笑”,虽然是极力的压制,依然还是能从那僵直的面颊和抽动的下巴看出其心里的暗涌。
“怎么会呢?”嘴角轻勾,徐徐说道:“……师父他老人家可是千叮万嘱过的,若我见到师兄一定要代他向你道谢。”
男子眉头紧蹙,再一细想下顿时脸色突变,目光微闪,再不似初始的镇定和游刃。
晾了半响,依然才又缓缓出声,“道谢你对他老人家的照顾,尤其是……手!”最后一字的特意强调,众人虽然不知其中的深意,但见男子那倏然转变的神情,定是与之有关。
淡然勾唇,看着其眼中的神色转换,由震惊,到慌乱,最后任由眼中渐起的杀意不断充斥占据,只觉得暗鄙和恶心。
“第一次见面,少了见面礼…也说不过去,想来想去也只有这能入你的眼,不知这礼”视线下垂,看着其手中已经严重变形的扑克牌,淡然的补上一句,
“…师兄觉得如何?!”
手掌瞬间握紧,史迪特知道自己已然输了,冷哼一声:“他果然还没死,只是没想到”,说着,朝女子撇去一眼,有着嘲弄,“没想到他竟收你做了徒弟,早知如此,当初断的就不该是手…该是命。”猝毒的眼神直射在女子身上,利得仿佛要将人瞪穿。
恶毒的话语不断吐出,听得依然频皱眉。
依然眉头紧蹙,已是深深的不悦,史迪特却是全然不顾,大手一挥,“挡我财路,一样得死。”圆瞪的双目,五官甚至已经扭曲,双手撑在桌沿,猝冷的盯着依然。
“只恨没有斩草除根…若不是这样,今日也不会输给你。”
“本想着,那老东西断了手便是废了,没想到…哼,不过…”说着,脸上已是讪笑嘲弄,“想来,他也不好过…哈哈哈”
眼神一凛,淡然接收那闪着阴狠毒辣的视线,依然抬头回视,一身倨傲睥睨,却突得话锋一转,言语间早已是一片冷凝,“师父说得不错,果然是人面兽心,衣冠禽兽的人渣,败类。”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依然摇摇头,故作恍然,“果然不是同类,这么简单的人话都听不懂。”
“你…”史迪特脸色铁青,鬓角青筋直跳,双手紧握成拳,却是碍于依然身后的人,不得不强势压下心里的愤怒。
见史迪特一脸愤恨却无可奈何的模样,依然唇角一弯,下一瞬便抿紧了唇,“既然不是同类,那我也不必手软!”说到后面本就泛冷的双眸愈是肃冷得仿若寒冬。
史迪特初始一震,下一秒立刻反唇相讥,“就凭你!”自己的身后可是格列家族,即使你有殷家做后盾,我动不了你,你也休想动得了我。
依然似有若无的目光略过其身后主位之上的人,淡然的眸子再转向对面一脸侍宠而骄的某人,不由一声冷笑。
“既是商人,只要我拿出相等的筹码,那……”
史迪特自然也看见了依然眼神的转变,再听完之后的话,心一惊,急切出声:“你…”
“哦…”邪魅冷冽的嗓音传来,“我倒是有些期待你的筹码。”听到此,依然暗暗勾唇,这便是应下了!
再一看对面明显脸色僵硬的人,依然缓缓出声:“赌局做废。”
掷地有声的四字,众人皆是一惊。
“我让出赌局的筹码,你赢了,那筹码就是你的,若还是我赢…”说着,依然抬头看着对面的人神色顿变,唇角冷冷一勾,“我什么都不要…”
史迪特迫于依然那摄人的眼神,喉结一动,那悄然滑下的冷汗瞬间消失在颈间。
“只要他…的命!”
话音一落,众人亦是一阵心惊。
史迪特身体一震,感到身后那阵阵的邪气不断传来,四周的气息跟着一动,额角的冷汗更是唰唰的往外冒。知道,若身后的人同意,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而…看着对面女子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垂下眼眸,自己亦是毫无退路。
“哦…”男人惬意拉长的语调,带着不容忽视的傲然,仿佛早已预料,“确实是诱人的筹码”,随意左腿压右腿,慵懒中却透着凌然,双手交握,深澈的蓝眸淡然看向依然却不再出声。
眉一挑,依然眼眸微敛,看着男人……什么意思?
还不等依然想通其中的曲折,便听到身后传来殷叁的声音,“当家……”,明显是请示的语气。
一转身,便瞧见殷叁躬身立在一侧,似是察觉到依然的目光,殷叁顿时抬头朝依然一瞪,眼中是淡淡的不悦,以及…鄙视?!
不悦,依然倒是能够理解,可鄙视?要怎么说。当下也不管情形合适不合适,眉头一皱,便想气冲冲的瞪回去,却又看见殷牧那微皱的眉宇,瘪瘪嘴,只得作罢。
“她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冷硬霸道的话语缓缓吐出,依然刚垂下的头瞬间抬起,殷牧还是那副漠然,仿佛刚刚那句话只是依然的幻听。
依然一脸迷惑,却在瞧见殷伍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时突地顿悟。赌局作废,增加筹码,这些都只是自己的一面之词,再说,自己是以什么身份做担保,众人又凭什么听从。
想通了这些,依然唇一抿,也终于知道殷叁那一眼鄙视所代表的意思。自己不过是作为代表参与赌局,至于赌局最终如何处置自己是没有权利的。想来,对方也知道,若是殷牧不亲口回应,这事是成不了的。
“当家允了,若我们输,他自归你处置。”
依然闻言一愣,立时收回心思转身。说话者是自始便立于主位后的人,从那一身淡然自处的神情和周围人的态度便知,在格列家族的地位不低。再往主位一瞟,明显是应允了的。
身后主子的意思很明显,命掌握在自己手中,若要生,便必须赢下赌局。史迪特看着对面一脸自信的女子,手掌已是一片湿濡。虽然知道是如此,可要赢她…自己并无把握,毕竟……对于刚刚那场赌局,到现在为止,自己都还未弄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赌局重新开始,赌法不变……”
“等一下!”依然唇瓣微扬,打断侍者的话,略带挑衅的看着一脸菜色的史迪特,“既是这样,我们也速战速决。”